孟院長拉了一個進藥的單子,其中盡是戰地外科的必備藥品。像碘片、紅汞、磺胺、甲紫、黃碘等。孟院長拉好清單,在中文後麵又注上拉丁文,然後把單子交給向文成。
孟院長拉著清單,向文成就考慮著事情該如何運作,不能讓藥品再像上次那樣落入日本人手裏。向文成左思右想,終於想出了辦法。可眼下他不能親自進城去見山牧仁,那麼這事還得通過三靈。可是讓誰去叫三靈呢?向文成想來想去想到一個人,這人便是素。向文成決定讓素進城到福音堂去把三靈叫來。
素不愛梳洗自己,是個邋遢閨女,混在人堆裏不顯山水。向文成想,完成這個任務就得找個邋遢閨女進城。秀芝叫來了素,向文成把進城找三靈的事講給素。開始素很害怕,說,城門口有日本兵站崗,她怕日本兵,日本兵淨欺負閨女們。向文成說,這件事雖存有一定危險,素的顧慮也屬正常。可日本兵在城門口站崗和出來“掃蕩”還不一樣。直到今天,還沒有聽說日本人大白天在城門口欺負女人的事。他讓素就穿平時的衣裳,也不用梳頭洗臉。越這樣,越不會被日本人注意。向文成說服了素,他又囑咐素說,站崗的要是問她進城幹什麼,就說到仁和裕抓藥。向文成還真給素開了張方子,讓素裝在衣服口袋裏,還給了她抓藥的零錢。
素進城叫來了三靈,向文成把托山牧仁買藥的事給三靈做了交代,他特別讓三靈轉告山牧仁,天津的班牧師買到藥品後,藥品不能再走石家莊、兆州城這條線,要走滄石路。在滄石路上的前磨頭卸車,再運到兆州的梨區。在梨區一個堡壘戶家,把裝藥的箱子換成梨筐,再找個“賣梨的”,把梨筐用小車推到笨花。向文成照著孟院長的清單估摸過藥品的分量,他說兩個梨筐一輛小車是可以盛下的。
三靈回到城裏,把向文成的托付詳細告訴了山牧仁。山牧仁又托了天津的班牧師,後來,藥品按照向文成為其策劃的路線果然平安運到了笨花。
藥品運到後方醫院,全院一片歡騰。孟院長把藥品拿出來,一樣樣給大家講解,向文成也在一邊細聽。原先他隻知道紅藥水,卻不知道配製這紅藥水的原料是紅汞,紅汞原來是一些鹽粒大小的塊狀物。向文成隻知道碘酒,卻不知道碘酒的原料是碘片,碘片的形狀像蕎麥皮。他還從孟院長那裏得知,碘片不溶於水,隻溶於酒精。紅汞是溶於水的,卻不溶於酒精。
藥品的到來,使有備的調劑工作也正式開始了,引導他入門的還是小董。小董在白校時就學過調劑,還學過拉丁文,她教有備配伍和配伍禁忌,還教有備拉丁文。有備在大西屋的一頭,開辟了個小藥房。他讓群山幫他釘了一排藥架,又讓秀芝給他找了一個包花的大包袱皮,把藥房和外麵的診室隔開,有備整天身挎尹率真的皮包撩開白布出出進進。藥房裏井井有條,常彌漫著石碳酸的氣味。小董走進來,聳起鼻子聞聞,笑眯眯地對有備說:“我就愛聞石碳酸的味兒,有了這味兒就像個醫院了。”她又看看正在淋蒸餾水的有備說:“淋蒸餾水的時候,水的溫度不要太高,太高了就會把水堿濾進來。”原來,小董教有備製作的蒸餾水並非真正的蒸餾水,製作真正的蒸餾水要用蒸餾器,他們沒有。
他們隻讓秀芝把涼水在大鍋裏燒開,然後他們把開水倒進一個容器,再通過一塊脫脂棉將水過濾到另一個容器,濾去水中的雜質,便成了“蒸餾水”。向文成走進來看看有備在製作蒸餾水,說:“這和古代的‘漏’是一個原理,漏是計時器,是靠滴水計時。”有備就一本正經地對向文成說:“原理一樣,可用……用處不一樣。”向文成說:“是啊,我說的是這個原理。”說完他又問小董,這種蒸餾水和真正的蒸餾水有沒有區別。小董告訴向文成,還是有區別,脫脂棉隻能濾掉水裏的雜質,終不如蒸餾水純淨。有備就覺得向文成問得過細,也不是時候,就像成心揭後方醫院的短一樣。有備雖然沒有見過真正的蒸餾水,但他知道,沒有真正的蒸餾水也得開醫院。也許向文成也覺出自己的問題不合時宜,就走出“後方醫院”去了世安堂。小董感到有備對向文成態度生硬,對有備說:“有備,你爹問問也沒什麼呀,咱們用土辦法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