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顏夢到了從前,那個是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她穿著蓬鬆的公主裙和母親坐在茶餐廳裏,一口一口地吃著精致可口的蛋糕。一個不期然的回頭,看到窗外有個小男孩正兩手趴在落地窗外麵,靜靜地看著自己。
小男孩白白淨淨的,有些清瘦,卻十分精致漂亮,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沉靜異常,就像一汪墨池,令人移不開眼睛。她的視線仿佛被鐵磁吸引了一般,忘記了嘴裏的美味,瞪大了眼睛與他對視。
不知道過了多久,母親發現她的異常,放下手中的書本,順著她的目光回過頭去,“顏顏在看什麼?”
然後,就在那一瞬間,那個小男孩風一樣跑開了。
安顏心裏莫名有些惆悵,搖搖頭說,“那個小朋友在看顏顏,也許他是肚子餓了呢?”
母親看他跑到馬路對麵一輛轎車後麵,探出一個小腦袋仍是看母女二人,不禁笑了笑:“顏顏乖,我讓秘書姐姐給他送點糕點,好不好?”
“我能跟秘書姐姐一起去嗎?”
“當然可以。”母親允諾,她吩咐秘書讓餐廳的人打包一份蛋糕。
安顏生怕那個小孩跑掉了,跳下椅子撒丫子就跑,出了餐廳,不顧前麵車水馬龍橫衝上去,嚇得兩個保鏢大漢趕緊百米衝刺將她抱起來。安顏掙紮了兩下,回過頭,看到小男孩已經上了那輛車,隻是探出一個頭來,有些戀戀不舍地望著她。
安顏下了地,邁著小短腿就追上去,嘴裏喊著:“喂!喂!你等等啊!”
前麵的汽車越開越快,最後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她忽然失去了力氣,噗通一下跌倒在地上。
母親和秘書已經趕過來,她心疼地把她抱起來,說了一些哄她的話,沒一會兒,她就被逗笑了。
那個陌生而奇怪的漂亮小男孩,就這樣被她拋到腦後,再也沒有想起來過。
她從夢中醒來,滿腦子都是那雙黑色沉靜的大眼睛,那種比墨水還有濃厚的渴望與依戀,穿透黑色的偽裝,鋪天蓋地在她心底渲染開來。隔了好一會兒,才感覺到胸口傳來陣陣的鈍痛。
很多年,很多年前,當她還活在寵愛與童話中的時候,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千裏迢迢從西歐來到東方,隔著一扇窗冷靜地看著她們的生活起居,並不打擾半分。後來,少年時候,他已經在J市有臨時的居所,那裏和所有完整的家庭一樣,有設備完善的餐廳,有窗明幾淨的書房,而他刻意沒有住在主臥,也明明從未留宿,可寢室裏的衣櫃中放滿了各種各樣的名牌時裝,地上鋪滿純白無垢的地毯,奢華又任性,使得房子的主人看起來像個被寵壞的小王子。
現在想來,她才忽然發現,其實他所求不多,最好的證明是那天一起去祭拜母親回來的路上,他隱忍而發的那些話:“我一直被一個問題困擾了很多年,我很想問問他,為什麼要拋棄妻子……可如果你還有哪怕一絲的不甘心,就應該和我一起,摧毀這場令人作嘔的陰謀!”
他做到了,十年如一日,也不是現在,但她知道他一定會成功,因為所有事情都按照他鋪好的軌跡在進行著。
可這一切,令她感到痛苦無比,她曾記得他說過:“有的人活著遠比死去痛苦,既然她可以選擇解脫,我們就不能因為想念,而不讓她走。”
她愣愣地問:“如果她並不想走呢?”
他說:“如果不是因為你,她為什麼要受苦。”
最後那句話,就像魔咒一樣,開始一遍遍地折磨著她的神經。
——當時隻覺得死亡是母親最好的結局,卻不知道他隻是在預測自己的未來而已。
恍惚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斷裂了,她並不明白怎麼回事,似乎是完全不受控製地發了瘋砸爛一切可視的物件,當她感覺到疼痛,有鮮血從她額頭上流下來,她發現自己坐在一片玻璃碎片中,雙手沾滿了自己的血。
房間被人一腳踹開,她茫然地抬起頭,看到霍爵一臉的驚慌失措。
她隻感覺眼前一黑,短暫地暈厥了幾秒,但很快又清醒過來,伴隨而來的是,脫力與疼痛。
她緊緊地蹙著眉頭,順從地讓他抱起來,並不發言。
這種狀態無疑是令人擔憂的,可她無暇顧及他人的想法。
她受了點皮外傷,並沒有什麼大事,被包紮過後,迷迷糊糊地又犯困了。
睡到一半,她又做了一些夢,半清醒的時候感覺到有人握著她的手,便安心了。因為她想起了江亦寒失憶的那段時間,因為總是擔驚受怕,他們並排躺在床上,手握著手,十指連心,與所有雙生的嬰兒別無一二。
“我不會離開你。”她聽到自己的承諾,尤不知淚水沾濕了枕頭。
而她並不知道,自己這一夜的折騰,嚇壞了身邊所有人。
三個原本相看兩厭的男人,此時鄭重其事地坐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