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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錯的到底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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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開始步入終結。
不約而同。
出乎意料。
像是要隨波流逝般。
像是要順勢收斂般——步入終結。
最初——是從殺人鬼開始。
零崎人識。
「那麼,我差不多該離開這裏了」
肩挎著經過簡單整理的包裹——雖說,實際上裏麵的行李總量並不值得如此大費周章——清早,在其他人都還不會起床的時間,偷偷出現在我枕邊的零崎這麼說道。
「……哦,這樣啊」
「什麼嘛,連句挽留的話也沒有嗎?」
「現在超困的」
「給我清醒點!」
「發什麼脾氣嘛……不過,就算說要走,零崎,你到底準備去哪裏呢?在一賊全滅的現在,應該沒有剩下什麼可以依靠的人脈才對」
「也不全是這樣啦」
像是要與抬起上半身的我四目相對般俯下身子,零崎露出了微笑。
「僅限於短時間內的話,可以信任的舊識還是有那麼幾個的。況且,妹妹的事情,大哥已經全盤托付給我了。雖然覺得麻煩所以一直拖到現在,不過因為繁瑣就置之不理這種事果然還是做不到啊」
「……那孩子至今為止,都在哪裏做些什麼呢?」
「今後會開始調查的。這麼說來,去找‘團隊’的那些家夥幫忙也未嚐不可呢……反正,不管怎樣應該都會很快有消息的。我特別擅長情報收集這件事,之前告訴過你一次還記得吧」
「原來如此」
「明明隻是短暫的一段時間,卻有種久違的,令人懷念的感覺呢——這種共同生活。哢哈哈。畢竟沒有不散的筵席。就算繼續呆下去感覺也會因為那個變態女的緣故搞得氣氛奇怪起來」
「真的是對繪本小姐很沒轍呢」
「那一類東西我實在是受不了——雖然不是很清楚,不過似乎有本能性的排斥反應。會不會過去有過什麼心理陰影呢,自己和那樣的人之間」
「該不會說,你的父母就是那樣的人吧?」
「那樣的話我的性格豈不是無法解釋?如果雙親是那種德行一定早就自殺了,我這個人。真是的——總之,如果繼續跟那個女人在一起,恐怕我都會選擇那種造型」
「確實……很恐怖呢」
不小心想象了一下。
晤哇……
哢哈哈,零崎笑著。
「況且」
這麼說。
「看樣子——現在這裏已經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了」
已經結束了——
零崎說。
「那麼,找到妹妹之後有什麼打算呢」
「也沒什麼特別的——除了結束零崎這種程度以外,就沒什麼了。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我們兩個應該不會再有機會見麵了」
「應該是這樣沒錯,要說我敢肯定的也隻有這點了」
突然,嗯的一聲,零崎側過頭去。
「在這裏派沒派上用場這點暫且不論,話說,我來這裏的初衷到底是什麼來著」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為了來見我一麵吧」
「就算再怎麼閑也不會有這種打算的」
或許——零崎說
「或許,是為了來交還五月份你遺落在這裏的東西,順便找回五月時自己丟失的東西吧,反正這一定是最有型的說法沒錯」
「什麼啊,丟失的東西該不會是指那句,收尾的台詞吧?」
「戲言罷了」
「真是傑作」
「說是傑作?」
「戲言又如何」
零崎依然是麵帶微笑——
我也仍然,麵無表情。
「我說零崎」
「怎麼了?」
「對你來說——」
向著零崎的內心問道。
「——活著這件事,很無聊嗎」
「…………」
短暫沉默後,零崎
「不會啊」
這樣答道。
對這個回答,我認同了。
「那麼,一路順風,人間失格」
「啊啊,好好努力,不良製品」
「再會了,塞利努綈斯」
「奔跑吧,梅洛斯」
啪啪啪,地。
用手背相互拍打三次後,
殺人鬼,消失在了薄暗之中。
最終——如果可以把這稱作最終的話,最終,零崎和狐麵男子——西東天之間的因緣到底是怎樣的存在,抑或說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這一點,仍處於不明之中。從零崎那裏聽來的他自己近半的生平中,有某個片段與狐麵男子產生了聯係也說不定——事實上並非如此也說不定。那麼一來,那種片段一定是——無論存在也好不存在也好結果都是一樣那種程度般的陳年往事,也說不定。
那又是——其他的故事了。
然後——
接下來是,『十三階梯』。
『十三階梯』也迎來了它的終結。
匆匆地。
僅憑狐麵男子的一句話。
「我要解散『十三階梯』」
狐麵男子,如此說道。
「昨天——在我心中,明樂死了」
『十三階梯』一段目——架城明樂。
「所以,『十三階梯』到此為止。我已經——不再需要十三隻的手足了,隻要還有這個頭腦在就足夠」
那語言,即使在本質上早已脫離『十三階梯』的繪本小姐聽來也過於地殘酷。
更不用說——
一裏塚木之實。
右下露乃諾。
澪標深空。
澪標高海。
對狐麵男子,人類最惡抱有即使換言為自我犧牲也毫無不妥之處般忠誠與狂信的她們受到打擊之重——一定遠超想象的界限。
比起解散,說是解體更為恰當。
但是,對於這些,狐麵男子自然不會去在意——雖然對於那平淡的語氣,即使是我都按耐不住,險些說出什麼來,但他卻像要極力掩飾這一點般,
「既然真心並沒有取我性命的意思,那麼大家也沒有必要繼續呆在一起了」
這樣說完,
快步地——
從西東診療所——走了出去。
「別擔心——我既不會躲也不會逃的,隻不過有些自己的打算罷了」
似乎是這樣。
隨後,雖然『十三階梯』各成員各自做出了不同的行動——最終,都在當天離開了西東診療所。
就這樣——結束了。
終結了。
「實在是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以這種形式迎來收尾,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種情況下,垂死掙紮才是最不可取的」
不愧是隻有木之實小姐才具備的豪邁氣度。
雖說最終以解散的形式收尾,不過就算如此,身為『十三階梯』中資曆最深成員的自己也不能一直表現出那種喪家犬般的態度,似乎是這種感覺。
「仔細想來——對狐狸先生來說,架城先生的亡故是一件好事」
「什麼?」
「畢竟那對狐狸先生既是咒縛——也是亡靈一樣的存在」
木之實小姐隨後說道。
「那麼——雖然站在我的立場來這麼說多少有些不負責任,今後的事情——還要請您多多關照了,戲言玩家先生」
「沒問題」
今後的事。
聽她這麼說——感到略微的心痛。
心,極度的痛。。
但是——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然後,木之實小姐之後,是露乃諾小姐。
「可千萬別告訴醫生呐,反正她一定又會過來千叮萬囑」
「但是,身體不需要再修養一陣了嗎」
「不要緊呐——這不是自暴自棄的意思,真的已經沒問題了」
「……想要,去追他嗎」
「沒有那種打算——再怎麼說,對這種情況我也還應付得來。被甩後才更具魅力這點,可是作為好女人的基本特征呐」
「那麼,為什麼——」
「隻是想要恢複獨自一人的生活罷了」
露乃諾小姐幹脆地說。
「隻要呆在這裏就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樂——等到傷心的時候,會很難熬的……我想大半都是因為你的緣故吧,‘阿伊’」
「……露乃諾小姐」
我——將之前曾經說過的話,轉達給露乃諾小姐。
將那份決意,化作語言。
「我決定——要拯救這個世界」
「…………」
「決定為世界而戰」
「……這樣呐」
聽完我的話,露乃諾小姐迷惑的表情雖然許久未散,但最終還是輕輕地,一如既往地笑了。
「那麼,嘛,如果都能活下來,讓我們今後再見吧——那時或許還會是敵對的關係,不過,要我來講,還是希望能和你站在一邊呐」
話音未落——
露乃諾小姐,從二樓的窗口跳了出去。
一條腿上明明還打著石膏,但是勉強著陸後,露乃諾小姐就這樣徒步走出了我的視野。
接下來……
大體上不出所料,最為棘手的澪標姐妹,深空和高海兩人——在接待室中一角像是照鏡子般左右對稱地抱膝坐著。
「……看著好礙眼哦,把她們趕出去算了」
繪本小姐隨口說出了相當過分的話。
真是的,這個人。
不知是否是因為聽到這這句話的緣故,深空和高海在黃昏時刻,二人同時,站了起來。然後,向著我,左右對稱地走了過來。
會不會是對我的仇恨突然湧上來,所以萌生了殺意呢?不好,為什麼零崎你急著要走啊,我這樣想著,瞬間擺好了逃跑的架勢,不過——
「給你添麻煩了」
「給你添麻煩了」
深空也好高海也好,二人一起出人意料般可愛地低下了頭。
「不……倒也沒什麼」
「想要殺你的事,請原諒」
「想要殺你的事,請原諒」
「…………」
也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吧。
或者說,單靠這樣的道歉不可能扯平吧。
「我們……人家,暫時,決定回到故鄉去」
「我們……人家,暫時,決定回到故鄉去」
「故鄉?」
啊,也對。
原本,作為匂宮雜技團的分家,家人親戚之類的,會有這些也是理所當然。再說深空和高海她們,看起來也不像是已經成年的樣子……雖然名義上是『殺人集團』什麼的,對父母來說,雙胞胎女兒一直跟著名叫人類最惡——狐麵男子的人粘在一起不過像是加入了什麼邪惡教派一樣,擔心也是難免……
「不需要那麼著急吧,繼續待在這裏也無所謂哦。狐狸先生嘴上雖然那麼說,心裏一定也很擔心——」
因為心中溫柔的一半作祟,剛想要說些什麼來安慰她們,不想深空和高海同時,把頭搖得叮咚作響。
「狐狸先生什麼的已經無所謂了」
「狐狸先生什麼的已經無所謂了」
「哈?」
「那麼,衷心祝願你逢凶化吉」
「那麼,衷心祝願你逢凶化吉」
貴安。
隻有最後一句像是約定好般同時說出後,二人三兩下換好僧衣,不同於露乃諾小姐,從玄關堂堂正正地離開了。
什麼嘛。
隻要認真起來,正常的問候不是也沒問題嗎。
正這麼想時。
「伊君,不得了了呢」
繪本小姐突然出現。
不知為何正在偷笑著。
「……哈?」
「從精神醫學的領域來看,信仰崩壞的人比起放棄信仰會更傾向於選擇轉移信仰以求自保哦」
「就是說?」
「被她們迷上了呢」
「別開玩笑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理論。
或者說,為什麼繪本小姐會這樣氣氛高漲這點實在是搞不懂。一瞬間讓我聯想到了理澄妹妹。
「對……對不起,太,太沒分寸了對吧……我,我和人一旦親近起來,馬上就會說一些多餘的事情……對,對不起,伊君,啊,一,一定開始討厭我了吧……」
「…………」
被人吐槽的話就會受傷這點,真是麻煩。
雖然可能是錯覺,不過感覺繪本小姐這個人越親近就越難相處。
「那麼」
我就這樣站在玄關口問道。
「繪本小姐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
「哎?」
「那個,雖然對繪本小姐來說,『十三階梯』解散與否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不過在露乃諾小姐已經離開的現在,繪本小姐應該也沒有繼續待在這裏的意義了吧」
「嗯……就是說……是這個意思沒錯吧」繪本小姐說「……是要趕我出去沒錯吧?你,你這種家夥太礙事了所以趁早從這裏消失,這樣?太,太過分了……這樣也能算是人嗎?為,為什麼伊君能夠若無其事地把這麼過分的話掛在嘴邊?」
「不……我並不是那個意思,何況,類似的話你剛才不是也對深空和高海說過嘛……」
將句尾曖昧化以回避吐槽的義務。
悟到了新技巧。
「雖然不是指深空和高海那樣……繪本小姐平時有什麼固定的住所嗎?貌似連出夢君都有很多隱秘的藏身之處呢」
「嗯……這麼說來」
「這麼說來?」
「別墅什麼的……在這一帶也不是一棟都沒有……」
「…………」
聽到‘別墅’這個詞,有種久違的感覺。
暗醫者……這可不止是用資產階級、名人就能一語帶過這麼簡單的事。
「不過……物權什麼的都怎麼樣了呢……?這些東西全都放手交給代理人管理,所以並不是很清楚……」
「不,已經足夠了……我不想再聽下去」
繪本小姐,突然捧起我的雙手來。
翻來覆去地檢查著。
「傷口,看來已經愈合了呢,沒有感染的征兆」
「啊啊——公寓那時的」
幫我治好刺滿木屑與玻璃碎片的雙手的人,正是繪本小姐。雖然並不是什麼很深的傷口,連繃帶都沒有用到,不過繪本小姐對此似乎一直很在意的樣子。
「……伊君,有什麼事瞞著我們對吧」
「哎?」
「狐狸先生會突然說出那種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不是嗎?明樂先生對狐狸先生來說是十分重要的存在……所以應該不會隨隨便便就死去吧」
「你的意思是,因為我的緣故所以才死去的嗎?因為我——對狐狸先生說了些什麼?」
「交給狐狸先生電話的人,可是我哦」
啊啊。
似乎是這樣沒錯。
「那麼。或者可以這麼說。但是——繪本小姐。當然,這一短時間繪本小姐幫了我許多忙,我也給繪本小姐添了不少麻煩,所以如果繪本小姐執意要聽,我一定如實奉告」
「嗯……」
繪本小姐挽起雙手,閉上了眼。
似乎真的在考慮。
「……嗯,還是算了」
「真的可以嗎?」
「可以,才怪。不過伊君不必勉強」
繪本小姐說。
「但是有一點一定要告訴我,醫生,還需要嗎」
「……不」
我說
「接下來的物語裏——醫療班的出場已經沒有必要了」
「……嗚嗚」
「請不要哭出來……」
以這樣的感覺。
繪本小姐也,離開了這裏。
留下奔馳,徒步離開了。
那輛車已經不需要了所以隨便處理吧,不要的時候扔掉就好,似乎是這樣。
不要緊。
那是最便宜的一輛。
…………
最終,還是率直地表示了感謝。
曾一度死亡,與這個世界的物語間,失去因果羈絆的人類最惡——西東天為了與世界重新構築聯係召集而成,以追求世界的終結為己任的組織『十三階梯』。
具體的成立時間雖然不明——
到此為止,一切都畫上了句號。
怎麼說呢——
當然,大部分時間裏,『十三階梯』都是與我敵對的存在,但是——到底是怎麼了呢,這種寂寞的感覺。
好比在電影院裏看到製作班底的名單一樣。
比起說是可惜——遺憾。
失落到,連從座位上起身的意思都沒有。
那麼……
因此……
整棟建築中,就隻剩下了哀川潤和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