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悠然而落,片片降臨碧湖上,隻一瞬間就化去了。卻有沒有融入水中的,那蘆葦叢,已被雪花輕覆,一眼望去,像是變成了棉花。
“真好看啊,你說是不是?”羽化站在小亭的頂上,頻頻四顧。在故鄉的山裏,看不到這種棉花,雪後的山林倒更像是白絨被子,層層壓了枝頭,不似這般輕巧。
“天山的雪比這裏的好看。”
少女的聲音仍是淡然,羽化回頭看了看她,冷定的表情有了一絲笑,純潔清爽,有清風的氣息悄悄流出。羽化很高興看到她的笑,可也很苦惱她的身高,到底是高了他半頭的。
“天山很美?”
“很美,一年四季都是花園。”
少女的笑意明顯濃了許多,談到天山的話題時也不似平日的沉默寡言,羽化更加興致高漲,一心要引了她多說話,“沒道理吧?我那師傅說魔王住的地方就是地獄。”
默羽嗔怒地瞟著他,他也精靈得很,裝出個無辜樣子,引得她不禁笑出聲來。這一笑不打緊,倒讓羽化有“冰雪消融”的感受,心中欣喜非常,更動了心思要她聊天。
“天山是什麼樣的?”
默羽卻是滯了一下,好一會才整理好思路,“很美。”
“......哎哎,我說姑娘,你這不等於沒說麼......”
“......春天的時候有很多花,很多......像一個海洋......到了夏天滿山都能看到小動物在跑,在跳......秋天的晚霞照在山坡上,你躺在鋪滿了落葉像地毯一樣的小溪邊,就可以看到天空在燃燒......冬天的雪掩蓋不了綠色,盡管樹上都掛滿了冰淩......”
紫發的少女說著斷斷續續的話,清徹的眼神遊弋在天空上,仿佛回到了天山,那裏沒有很多人,可是永遠不寂寞。末了她總結似的點頭,“很美。”
可是羽化泄氣地坐下了,少女能一口氣說出這麼多的話著實難能可貴,偏偏沒有吸引人的地方。他雙手反撐著小亭之頂,使勁往後仰頭,“我覺得你的語言邏輯性還需要多加修煉啊......”
默羽將視線低下,衝著他笑,笑得明媚。
“不過我喜歡和你說話,也喜歡看你笑。哈哈。”
默羽微微撇嘴,發覺自己的臉有點燙了。
細雪紛飛中,少年和少女的距離似乎近了許多,安寧平和的氣息在雪花裏透了出來。但這個溫馨的時刻,被無情地打破了。
“地瓜!”
這麼清脆的聲音,這麼熟悉的台詞,羽化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一點點小曖昧瞬間化為烏有。他深深垂下頭去,很是想哭。
銀發在風裏跳脫得頑皮,書岑飛身上了小亭,冷淡地看了看默羽,徑自坐到羽化的身邊。忽然覺得不太對勁,她回頭再瞧了瞧默羽,眼睛忽閃著不耐煩,明顯是“逐客”的意思。默羽當然懂她的眼神,卻是沒打算示弱,高傲地揚起了頭,優美的玉頸光潔細膩。書岑看得有點惱火,她的身材哪都好,唯獨頸項不如默羽那般修長靈秀,這讓她很悲憤。
書岑恨恨道:“我和地瓜說私房話,你杵在這兒幹嘛?”
羽化大驚之時卻聽默羽冷冷回道:“你們說吧,我聽著。”
“......”羽化和書岑麵麵相覷。
於是,空氣中有殺氣滲透出來,飄舞的雪花在兩個少女中間融化成水。羽化實在拿她們兩人沒有辦法,也不知道該偏袒誰,隻好挪動著屁股,希望能安全離開小亭。可是右臂一疼,他看到書岑正死抓著他,同時左肩也痛,那是默羽扣住了他的肩頭。
我就是傳說中的“池魚”啊......失火了失火了,誰來救救我啊......羽化在心裏呐喊。
虔誠的期盼似乎感動了上蒼,湖邊小屋的門開了,葉氏兄弟走了出來,將小亭上即將上演的戰鬥中斷了。三個少年都看向那兩人,卻見這兩人一般的落魄,沒了魂似的,慢慢走向湖邊停靠的小舟。三個少年均是奇怪,從上午談到下午,中午時分都沒有吃過飯,間中甚至有葉明夏暴躁的怒吼,實是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默羽是羽族,天生耳力驚異,卻也聽不到分毫內容,怕是相思月一早就設下了結界。
兄弟兩人上了小舟,葉明夏默默持竿,始終不能撐開小舟,似乎還在期盼著什麼。他們的眼神還在小屋流連。
相思月終於踏出了房門,淒淒表情的臉看上去同樣魅惑眾生,黯然神傷也是勾人憐惜的,那麼精美,讓人不舍得放手。她靜靜走入小亭,看著那兩兄弟點頭。
葉明夏臉色灰白,終是咬了鋼牙,狠狠將長竿撐在岸邊,小舟緩緩行去。
芙蓉池邊醉,素手撚絲弦,閱古卷。
從來多情苦,誰能攜九州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