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層雲將星空遮得晦暗,那漫空飛旋的細雪便像是淘氣的精靈,讓自己怪異的舞蹈來驚嚇著人。可轉兒小璿沒有被嚇著,她早已習慣了這山裏的一切。她抬頭看了看天空,夜幕深沉得過了份,無法依靠星辰來指引方向,各種奇怪的大樹伸出它們奇怪的枝條一層層阻擋著光線,使得這個地方看上去更加黑暗。倒是山風自由自在了千萬年,在縱橫馳騁著,發出了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這裏,原本就是個模糊不明的地界。
因為這座山脈,叫——北邙山!
河絡聚居之地!
但即便是河絡,也不是喜歡深夜就跑出來的,能在深夜裏出沒山林之間的,隻有斥候。不管白天還是黑夜,河絡斥候都負責偵測來到這山裏的人類,查探進山者的意圖,若是做生意,河絡斥候就會放開結界,讓生意人找到相對容易行走的道路;若是敵人,河絡斥候便會加強結界,讓敵人找到相對容易死亡的道路。
可轉兒小璿並不是斥候,或者說,她隻是一個想成為斥候的河絡。今夜,隻不過是她偷偷跑出來的一個與平常沒有區別的夜晚罷了,但她沒有想到,這個夜晚是她的人生出現轉折的一個契機。
“我碰到了一個人類,他是一個沒有什麼用的魔王。”
多年之後,轉兒小璿這麼描述著她的那一次冒險。
轉兒小璿很有點期待,她經常在半夜偷跑出來,觀察一些進入北邙山的隊伍。她見過來做生意的人類,也見過來采風的歌行者,甚至她還見過一些想要製作弓箭的羽人貴族,但那些人無一例外地在夜晚選擇了沉默。她知道原因,是因為沒有誰想在夜晚驚動河絡的斥候,若是表現出一絲敵意,就會將性命留在這大山裏,可她今夜看到了奇怪的事情。
隻隔著五丈左右的地方,燃起了篝火,篝火架上烤著一隻野山雞。北邙山裏的野山雞都是肥美的,烤上一會就會冒出油來,那油滴到火裏,“嗤嗤”地帶起了藍色的煙,隔著老遠都能聞見香味。可這不是她奇怪的,她奇怪的是那篝火邊上一對少年男女正在不停地拌嘴,肆無忌憚的樣子讓她很有點期待,期待他們會和別人不一樣。
轉兒小璿不急不躁,她觀察他們打嘴仗已經半個時辰了,其實也有點納悶為什麼他們的話會那麼多,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急,作為一個斥候,保持冷靜是第一守則,盡管她還不是一名斥候。她小心地將自己藏到一塊大石後麵,身上的衣服與石頭的顏色一般無二,她靜靜瞧著他們,覺得自己不會被發覺。
同時她又擔心起來,兩個人族少年這般喧鬧,肯定是驚動了其他斥候的,她相信附近的草叢裏、大樹上有自己的同類正在戒備。
終於,那兩個人族少年累了,鑽進了一頂帳篷中去,嬉笑幾聲便沒了聲息,隻留了那堆篝火劈啪跳著火星。
轉兒小璿笑了笑,躡手躡腳從石頭後麵走出來。可是一聲鳥叫響了起來,三聲過後沒了動靜,她很鬱悶晃了晃腦袋,知道這是族中斥候在警告她不要接近。轉兒小璿原地打了兩個轉,站定了瞧著那帳篷,然後又打了兩個轉。
她歪著頭吹了口哨,像是野鳥夜鳴,嘿嘿笑了笑,繼續躡手躡腳朝帳篷過去。她在帳篷外側耳傾聽,沒有聽到什麼動靜,可是耳朵似乎碰到個軟綿綿的東西。
“咦?”轉兒小璿頗是意外,移過臉來,發現兩個明亮的東西在動啊動的,“哇呀!”她嚇得朝後一蹦,“唰”地從背後拔出一把小錘,在空氣裏猛砸兩下,給自己壯膽。
再看時,那竟是個人頭,呲著牙正在笑。帳篷的簾幕遮住了除頭部以外的身體,這個腦袋便像是懸在空中,她覺得有點發寒。
“何方妖孽?”轉兒小璿大叫一聲。
那人頭還在笑,“你長得好怪啊。”
轉兒小璿楞了一楞,帳篷裏一個女音響了,“哎,什麼什麼?地瓜,河絡出現了嗎?”簾幕一挑,一個少女蹦了出來,笑著站到了她的身邊。借了火光,轉兒小璿看清了這少女的樣子,心裏便忍不住有些喜歡。
銀發、細眉、藍眸、瓊鼻,身量竟是頗高,足足高出河絡少女半個身位,站在火邊便似一團跳動的火焰,周身上下盡是熱烈的青春氣息。
而人族少女也正細細打量她。火光將河絡少女的形象展示出來,三尺多高的身體,頂著一個有點不合比例的大腦袋,暗紅色的頭發紮起了條條小辮,一雙黑色的眼睛又大又圓,脖子倒似乎短了些,瘦削的身體上裹了一件不知材質的衣服,看上去挺髒,也可能是衣服顏色就是這般灰暗的。最讓人族少女驚訝的是,這河絡的上肢長而下肢短,右手拎了一把類似花骨朵的小錘子,這把錘子上流過一線線的銀光,美若星辰一般,與她一臉的灰土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