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羆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曾經是他父親的俘虜,她的部族也曾經是有熊部的奴隸部族,然而正是這個女人,正是她的部族,讓有熊部落魄到如今的地步,甚至差一點就讓有熊部消失在瀚州草原上。
粗布衣衫的草原明花,樸素得如同鄉野村婦,可是她坐在那裏,腰背挺直,仿佛沒有人可以壓垮她的意誌,而即便她是坐著的,也沒有人可以忽視她的高度,就像是彤雲大山,總是有一種威儀矗立。
大帳中至少排開了二十員戰將,他們看著這個淡然自若的女人,起初還是將手死死按在刀柄上,現在卻是不知道該不該拔刀出來報仇。那種與生俱來的威儀不是霸道蠻橫的,帶著春風拂過青草的溫柔氣息,要讓他們殺一個這樣的女人,並不容易,何況她身後還站著一個懶洋洋的東陸男子,這個男子親手將有熊部的榮譽擊潰了。
子歸其實挺煩的,他還沒有想明白為什麼姐姐要親自犯險跑來這裏,這一路過來,有熊部的戰士們都虎視眈眈,恨不得要吃了自己,著實看著害怕。好就好在子歸知道熊羆這個小鬼不是心狠手辣的人,當然有思無邪和杏仁在,這兩個夥伴總不會看著他被殺死。
信霞終於放下了清水小罐,溫和地笑上一笑,“世子其實是一個好孩子。”
此話一出,戰將們盡皆皺眉,更有人怒喝一聲,“放肆!”
熊羆擺了擺手,示意眾將不要發火,“我的確是個孩子,可是現在我也是有熊部唯一的血脈,在我沒死之前,很多事情隻能我自己來做。”
信霞默默點頭,“說的是,草原上的孩子都是在爭戰中長大的。可是世子有沒有想過,現在的草原已經變了,北都裏的那個人是以凶殘和卑鄙出名的。”
“所以我要讓他毀滅在北都裏。”熊羆輕輕咬了下唇,臉色變得有些驚恐,“繼哈倫部之後,陰羽原那邊已經有三家小部族被滅了,都是出自同樣的神秘部隊之手。思無邪哥哥和杏仁哥哥去查探過,也是一無所知,現在很多小部族都人心惶惶,他們覺得那是鐵顏朵的威脅。”
然後人們就聽到了一聲輕笑,可不正是那個沒多高的東陸小子麼?
思無邪和杏仁對視一眼,十分肯定這小子知道了內幕。
“那麼我來告訴世子,那支神秘部隊的來曆。”信霞微微斟酌了一下用詞,開口道:“我這弟弟幾天前去過鐵顏朵的金帳宮,得到了一個消息。東陸雷烈王朝的監國大殿下嬴赤炎已經和鐵顏朵結盟,那支神秘的部隊就是東陸的軍隊,領兵的人叫做蒙天恩,是嬴赤炎手下得力的幹將。嬴赤炎和鐵顏朵相約下月春回瀚州便領兵前來,幫助鐵顏朵掃蕩北陸。”
戰將們又驚又怒,驚的是鐵棘部有了強援,怒的卻是鐵顏朵居然勾結東陸人來殘殺北陸同族,當即便有人拔刀出鞘狠狠砍在地上。
“大家安靜。”熊羆叫了一聲,朝信霞點頭,“閼氏既然知道這些事,可是有了應對的辦法麼?”
“我是個婦道人家,不會排兵布陣,但有一點我是知道的,時間拖得越久,對鐵棘部就越有利,如果等到鐵顏朵和嬴赤炎屯兵一處,瀚州勢必被鮮血染紅。那麼接下來的局麵一定是瀚州元氣大傷,而東陸兵精糧足,屆時大軍殺入瀚州,北陸子民便是受人奴役的下場了。”
此言一出更加讓眾將憤怒,連杏仁這樣溫和的人也是眉頭深鎖,在長門僧的眼中,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種族之間的戰爭,那不是誰贏誰輸的簡單問題,而是戰後持續的種族仇恨問題。
帳簾忽的挑開了,一名老人帶著冷風闖了進來,還未歇上一口氣就已經喝罵出來,“慌亂什麼?草原的漢子就這麼沒個樣子?要是讓敵人看見,不怕被笑掉大牙?“
眾人即時安靜了許多,即便仍是憤憤不平,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在北陸大合薩的麵前,連大君也要禮讓三分的。
烈倫涵邁步走到信霞案前,先是看了看一副無所謂樣子的子歸,然後朝信霞施禮,“閼氏是草原明花,是通情達理的人,目前請放下有熊部和無方部的芥蒂,大家商量一個上策才是。“
信霞慌忙站起回禮,“大合薩安好。“
烈倫涵微微頷首,來到熊羆案前,“世子雖然聰慧,卻還是個孩子,有些事情考慮不全。草原明花是瀚州一等一的奇女子,以溫和多智著稱,老頭子我向來是佩服的,世子可還願聽老頭子的話?“
“老師請說。“熊羆恭恭敬敬站起。
烈倫涵回身又朝向眾將,“你們呢?是打算滅掉無方部報仇還是滅掉鐵棘部恢複榮譽?“
眾將一時間言語不得,這個選擇題的答案他們早已有了定論,卻是不知熊羆的意思。便在這時,兩股鋒利的氣息突然溢滿大帳,空氣裏的溫度陡然降低,居然還有著細碎的“嗤嗤”聲響,仿佛大帳內有無數的箭矢在穿行。眾將大驚,抬頭看去,卻見了四隻冷冷的眼睛正在打量他們,眼睛的主人是兩個同樣冷靜的羽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