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臨安知府沈青葉的書房中還亮著燈火。
雲影橫斜,疏星數點,房前的芭蕉之下,那幾株親手種下的丁香開得正好。風移影動,正是一天裏乘涼的最好時候。
沈青葉歎息一聲,繼續翻看著少女失蹤一案的有關卷宗,隻盼能發現些什麼蛛絲馬跡。
短短三個月時間,臨安城內,已有數十名少女無顧失蹤,或名門閨秀,或小佳碧玉,也不知多少人家丟失了女兒。一時之間,鬧得臨安城內人心惶惶,一到夜裏大街小巷關門閉戶,便是那夜夜生歌,通宵達旦的青樓妓院,也自不免人人自危,隻怕一不小心真給那采花大盜給擄了去。
沈青葉正自煩惱,忽然一陣風人長窗的縫隙中闖進屋來,真吹得案上的燭火搖晃不定,忽明忽暗。長窗似發出一陣微微輕響,如同那失意少女的輕聲歎息。
燈顫複明,房中已多出一人。長身玉立,黑紗蒙麵,隻露出一雙清澈明淨的秋水來。
“啊!”沈青葉一驚,正翻了案上的燭台,書房中登時一片漆黑。
雲開月現,淡淡的清煇頃進窗來,滿地潑灑,隻聽一個極輕的聲音在寂靜的房中漾開:“沈大人,隻要你把監安少女失蹤一案,交由我辦,我敢保正,不出十天,我定能把那采花大盜緝捕歸案。”
沈青葉聽了此話,皺了皺眉頭,扶正翻倒的燭台,打火點燃,這才不緊不慢地道:“玉芙姑娘,你該鬧夠了吧!”
那女子一愣,眼中滿是驚詫之色,半響方道:“你就怎麼敢斷定就是我了?”
沈青葉搖頭苦笑,道:“除了你,誰會這麼大膽,深更半夜,闖進知府大人的書房。”停了停,這才又道,“那些護衛,也不是等閑之輩,如要這樣不聲不響地進得府來,恐怕也不是易事。”
那女子目光流轉,咯咯一笑,道:“沈青葉,沈大人,果然英明啊!真不愧……”拉下臉上麵紗,星眸皓齒,案上的燭火似乎也在瞬間黯淡下去,“真不愧是芙兒的好爹爹。”說著上前,一把挽住沈青葉的手臂。
沈青葉佯怒道:“芙兒,你已經不是孩子了,怎麼還這麼胡鬧。”看著像極亡妻的女兒,沈青葉卻怎麼也生不起氣來。
沈玉芙笑道:“爹,女兒這可不是胡鬧。女兒真的很想辦理此案,抓住那采花惡賊,為那些失蹤的少女出口惡氣呢。”
“不行!”沈青葉在案上重重拍了一掌,他雖然愛惜這個所幼失母的女兒,卻也不能任著她性子胡鬧,“堂堂知府的女兒,不在家裏好好呆著,整日裏胡思亂想,學人家做什麼捕快,要讓爹的朝中同僚知道了,豈不讓人笑歪了嘴巴。而那那采花大盜也不是那麼那抓的,幾名武藝高強的名捕都栽在他手上,你一個女孩子家能做些什麼,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向你死去的娘交代。”
沈玉芙撇嘴道:“是那些捕快沒用,女兒可不像他們……”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沈青葉怒道:“我說不可以就不可以。”
沈玉芙一愣,顯然沒想到沈青葉會這樣疾言厲色。
沈青葉心中不忍,拉過了女兒,輕聲道:“在家裏呆得悶了,可以向你芳兒姐姐學些針紅女線,琴棋書畫,那也不錯。”
“爹!”沈玉芙急道,“針紅女線,琴棋書畫,都什麼時候了,還學這些勞子有什麼用。”說著撥出腰上懸著的長劍,在半空劃了劃,劍光如水,在搖曳的燭光中蕩漾開來,“行俠仗義,拯救苦難,那才是做人的道理。”
“什麼道理,你爹說的話就是道理。”
“好了,好了。”沈玉芙收起長劍,道,“道理全給你說完了,我還有什麼好說。”一轉身,衣襟帶風飄起,縱身出窗,躍上屋頂疾馳而去。
“芙兒!芙兒!”沈玉芙哪裏理他,轉過一座屋子的簷角,片刻間不見蹤影。
忽然,遠處幾個護衛大聲喝道:“什麼人?”
沈玉芙道:“是我,你們想和我打架麼?”
“不敢!不敢!哎喲……”撲騰一聲,想是那名護衛給沈玉芙擊下房頂,摔正院中。
沈青葉望著沈玉芙在夜色中離開的方向,呆立半響,歎息幾聲,重回案前。
沈玉芙年幼喪母,沈青葉公務繁忙,對女兒疏於管教。沈玉芙年紀小小,就愛充當了男兒,在大街一和男孩子打架玩鬧,惹出不少事端。沈青葉一怒之下,把好送到了舅舅家裏,她舅舅武天成是將門之後,武學世家。沈玉芙到了舅舅家裏倒是也頗有收斂,隻和表兄弟們學些棍棒武,幾年下來,倒學會了一身武藝,這樣一來,沈玉芙回到監安,這回到好,沈青葉更是奈他不何。
沈玉芙仗著自己有一點武藝,整日裏飛簷走壁,和護衛打架過招,搞得沈府不得安寧。如今聽也不知聽誰說,江南出了幾名武藝高強的女捕快,便整日裏纏著沈青葉要學人家當捕快辦案子。沈青葉頭痛不已,卻又拿她沒法。
沈玉芙賭氣回房,婢女幽蘭微笑想迎,豈知沈玉芙二話不說,走進房來便大發脾氣。抽出劍來,手起劍落,咣啷一聲,一劍把房中一張梨木桌子給劈成兩半。
幽蘭一驚,隨即笑道:“哎呀!小姐,這又是那位招你惹你哪!”
沈玉芙也不說話,依在窗前愣愣發呆,忽然道:“幽蘭,我心裏煩,你能彈首曲子給我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