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場
〔嗩呐排子中啟二幕,景現公堂。龍套校尉等上,潘必正、
劉秉義:
上列座,王景龍上。
王景龍:
二位大人請來上座!
劉秉義、潘必正:
大人請來上座!
王景龍:
這就不恭,請!(上座)傳洪洞長解!
中軍:
傳長解!
〔崇公道上。
崇公道:
參見大人。
劉秉義、潘必正:
可有公文?
崇公道倒有公文。
劉秉義、潘必正:
呈上來!
中軍當堂拆封,聽點著:長解一名崇公道,護解一名崇公道。
劉秉義、潘必正:
哼!一人怎當二差,扯下去打!
崇公道:
且慢!書內有小人,小人才敢前來,書內無小人,小人就不敢前來。我是冤枉,還望大人諒情。
劉秉義、潘必正:
請問大人!此刑可免?
王景龍:
免,帶犯婦!
崇公道:
現在堂口。
劉秉義、潘必正:
帶上堂來!
崇公道:
是!(起)犯婦走動些!
蘇三:
(上唱尖板)
來至都察院,舉目抬頭觀。
兩旁刀斧手,嚇得我膽戰心又寒。
我今此去有一比。
崇公道:
比作何來?
蘇三:
(接唱)好比那羊入虎口有去無還。(截)
崇公道:
女兒膽放正些,此番前去,還要用心哀求都天大人,開發你個活罪。
蘇三:
孩兒記下了。
崇公道:
犯婦帶到。
差役:
喊!
蘇三:
爹爹!……我膽怕得要緊。
崇公道:
不必膽怕!快快上堂!(下)
蘇三:
噢是!(跪堂)
王景龍:
犯婦抬起頭來!
蘇三:
有罪不敢。
王景龍:
恕你無罪,
蘇三:
(抬頭)謝大人!
王景龍:
怎麼說!
(唱帶板)
本院抬頭觀麵容,
犯婦好像是蘇卿,
霎時神魂覺不定,
罷了蘇!
眾役:
大人怎麼樣了?
眾役:
大人醒得!大人醒得!
王景龍:
(接唱)三魂淼淼在夢中。
眾役:
大人醒得!
王景龍:
(接唱)猛然間睜眼觀動靜,
三班衙役鬧哄哄。(截)
劉秉義、潘必正:
大人怎麼樣了?
王景龍:
噢!噢!噢!一時舊病複發。
劉秉義、潘必正:
原來大人舊病複發,倒把我們嚇壞了。
王景龍:
多謝二位大人掛念。
劉秉義、潘必正:
此案不審也罷!
王景龍:
唉!此人乃是朝廷重犯,哪有不審之理!
劉秉義、潘必正:
這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大人愛民如子,你我大家同審同問,蘇三上來!
蘇三:
伺候大人。
王景龍:
可有狀子?
蘇三:
有!
王景龍:
呈上來!
蘇三:
無!
王景龍:
哼!
劉秉義、潘必正:
唗!問你可有狀子,你說“有”,叫你呈上來,你又說“無”,分明是一刁婦,來!大刑伺候!
蘇三:
且慢!犯婦有話回稟,
王景龍:
慢著!她有話回稟,她有話回稟!
蘇三:
啟稟都天大人!犯婦冤枉甚重,臨行之時,監中有人不服,替我寫下申冤大狀,恐被贓官搜出,藏在刑枷之內,萬祈大人當堂開枷明斷,犯婦死也瞑目。
劉秉義、潘必正:
請問大人,此刑可免否?
王景龍:
免了。
劉秉義、潘必正:
喚長解!
差役:
長解走來!
〔崇公道上。
崇公道:
伺候大人。
劉秉義、潘必正:
當堂劈鎖開枷,三日後來領回文!
祟公道:
是。大人驗枷。(下)
王景龍:
犯婦不必膽怕,一一訴來!
蘇三:
都天大人容稟!
(唱尖板)
玉堂春:
跪在都察院,
王景龍:
噢!唗!狀子上麵寫的蘇氏,口稱玉堂春三字,是何道理?
劉秉義、潘必正:
分明是一刁婦,來!看拶!
差役:
咄!
王景龍:
慢著!照狀子上訴來!
劉秉義、潘必正:
呃!這是何情?兩廂退下。
麵朝外跪!我且問你,玉堂春三字,從何而來?
王景龍:
二位大人!明明狀訴謀殺親夫,玉堂春三字不問也罷!
劉秉義、潘必正:
噢,大人!是你剛才一怒,問道:“口稱玉堂春三字是何道理”,因此我等定要審問個明白。
王景龍:
呃這個……
劉秉義、潘必正:
蘇三上來!
蘇三:
伺候大人。
劉秉義、潘必正:
玉堂春三字從何說起?何不仔細講來!
蘇三:
大人!
(接唱)玉堂春本是那公子起名。
劉秉義:
潘必正噢!原是院下女兒,我且問你,幾歲進院?幾歲進院?
蘇三:
大人!
(接唱)鴇兒買奴七歲整。
劉秉義、潘必正:
院下住了幾載?
蘇三:
(接唱)院下住了正九春。
劉秉義、潘必正:
七九一十六歲,也該成得人了,我且問你首次見的何人?首次見的何人?
蘇三:
(接唱)十六歲初見本是王……
劉秉義:
王什麼?說!
潘必正:
王什麼?講!
蘇三:
(按唱)王公子。
劉秉義、潘必正:
這個王公子他是什麼樣的人呀?
蘇三:
(按唱)他本是禮部堂上三舍人。
劉秉義、潘必正:
原是個宦門子弟。
王景龍:
唗!本院問你如何謀殺親夫,哪個問你院中之事?
劉秉義、潘必正:
大人!好在“樹從根腳起,水自源處流”,謀殺親夫也要審,院中之事也要問。
王景龍:
如此你就與我審審審!審!
劉秉義、潘必正:
少不下我們就得問問問!問!
劉秉義:
年兄,審來!
潘必正:
審來!
劉秉義:
問來!
潘必正:
問來!
劉秉義:
蘇氏上來!我且問你,你二人見麵銀子給了多少?
潘必正:
是啊!你二人見麵銀子給了多少呀?
蘇三:
(接唱)見麵銀子三百兩。
劉秉義在院中住了幾日?
蘇三:
(接唱)吃一杯香茶就動身。
潘必正:
大人!想那王公子初次見麵,不過吃了一杯香茶,就給了銀子三百兩,倒是一個慷慨的客人。
劉秉義:
哪是什麼慷慨的客人,明明是王門中出了敗家之子。
王景龍:
二位大人!依我看來,倒算個慷慨的客人。
劉秉義:
算不得!
王景龍:
算得!
潘必正:
年兄!大人說算得,你就說算得!
劉秉義:
大人說算得就算得!大人!算得了就算得。向下講來!
潘必正:
向下講來!
蘇三:
大人!
(接唱)公子二次把院進,
劉秉義、潘必正:
帶來多少銀子?
蘇三:
(按唱)帶來了三萬六千金,
劉秉義、潘必正:
在院中住了幾載?
蘇三:
(接唱)在院中住了一年正。
劉秉義、潘必正:
銀子可曾花完?
蘇三:
(接唱)三萬六千銀化灰塵。
劉秉義、潘必正:
嗯!想那王公子在你院中,不到一年將三萬六千兩銀子俱已花完,難道你吃的銀子、穿的銀子不成?
王景龍:
(搶白)二位大人!他有支銷!
劉秉義、潘必正:
怎麼說他有支銷?來!審他的支銷、問他的支銷,蘇三上來!報他的支銷來!
蘇三:
(接唱)先打金杯和玉盞,
劉秉義、潘必正:
這不值幾何!
蘇三:
(接唱)又製點花白玉瓶。
劉秉義、潘必正:
也用不了多少呀!
蘇三:
(接唱)南北畫樓公子蓋,
愛心修下百花亭。
床頭金盡,恨鴇兒,
數九寒天將公子趕出院門。
劉秉義:
噢!大人可曾聽見,數九寒天將公子趕出院門,北風吹來,凍得他哆哆哆地打戰,那時你再看公子的晦氣。
大人!
潘必正:
大人!
劉秉義:
你再看公子的威風呀!
劉秉義、潘必正:
唗!王公子在你院中,未過一年,三萬六千兩銀子竟然化為灰塵,我且問你數九寒天為何將他趕出院門?
王景龍:
噢,二位大人!那是王八、鴇兒之過。
劉秉義:
大人!你如何得知?
王景龍:
這!犯婦親口說的。
潘必正:
怎麼說是犯婦親口說的?
王景龍:
正是的。
劉秉義:
嗯!我還當大人你是親眼看見的。
潘必正:
照這說來,好一個狠心的王八。
王景龍:
哼!狠毒的鴇兒。
劉秉義:
偏偏就遇下這倒運的浪子。向下講來!
潘必正:
噢!向下講來!
蘇三:
(接唱)公子出院無處奔,
關王廟裏把身存。
賣花的金哥來送信,
南樓哭壞玉堂春。
汗巾兒包銀三百兩,
關王廟中探情人。(截)
潘必正:
大人、年兄!照玉堂春這樣的妓女,倒算得有義氣的。
劉秉義:
怎見得呢?
潘必正:
是她言道,汗巾包銀三百兩,關王廟中探情人。這還不是個有義氣的嗎?
劉秉義:
什麼義氣,明明是娼門之女一派假做作。
王景龍:
二位大人!這玉堂春真算是個有義氣的。
劉秉義:
那如何算得?
王景龍:
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