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安薇爾最後那番話,張鳳翼心中好像被重錘擊中,自己是個刀頭舔血、亡命天涯的戰士,殘酷的大戰即將開始,前途命運生死難卜,怎麼能再連累這美麗的少女為自己傷心落淚。隻有揮劍斬情絲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他騙安薇爾閉上眼睛,撫mo著她嬌美的臉頰,深致愛憐地看了她最後一眼,輕煙般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那個小園。
一路上回想著與安薇爾在一起時的種種情事,心潮翻湧、痛楚的不能自己。他失魂落魄地來到議事大廳,會議早己開始,議事大廳外筆直地列滿了握矛持盾的衛兵,四周圍靜悄悄地,一派肅穆。他一接近就被負責警衛的百夫長攔截住,向他喝問番號職務。他報上自己的番號與職務,衛兵們對照了未到齊將領名冊,把他悄悄領入了會場。
議事大廳裏坐滿了人,大廳中央擺著一座龐大的的袤遠地形沙盤,圍著沙盤環形擺了一圈桌椅,列坐的都是總指揮部的長官與高級參軍以及各個軍團的軍團長。其中正中間並列坐著兩個人,一人留著梳理修飾的極整潔的連鬢長髯,挺括而纖塵不染的藏藍色將軍服上,綴滿各式各樣閃亮的勳章與綬帶,他雖己年屆六旬,皮膚卻細嫩白晰,保養地極好,他放在桌上的手纖長有致,指甲都經過仔細修剪,他的表情雍容恬淡、隱隱有種居高臨下的氣度。張鳳翼猜想這人可能就是總指揮托斯卡那親王。
另一人才年屆弱冠,卻身著帝國元老院的絲製長袍,他麵容白晰,額頭高廣,一雙眼睛湛湛有神,額上一個銀箍束住長長的亞麻色頭發,銀箍上鑲嵌著璀璨的鑽石,腰間束的獅紋玉帶上也鑲滿了寶石。整個人看起來既蘊籍有禮又狂放不羈,滿身高貴典雅之氣,在他身後專門侍立著一個仆從。
圍著這個環形圓桌,各軍團將領們按照各自的番號分區域分等級在外圍呈扇形列坐。幸好十一師團的座位在最外圍,張鳳翼大略看了看會場形勢,悄悄坐到了斡烈身後的座位上,斡烈發現他到來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聲斥責道:“跑哪去了!這麼重要的會議也敢怠慢?”張鳳翼低下頭不敢應聲。旁邊阿瑟萬夫長淡淡地道:“好了,還是先聽奧蘭多公爵發言吧,這事以後再說。”斡烈這才又嚴厲地看了他一眼向前轉過頭去,張鳳翼暗暗長出了一口氣,靜下心來聽會議的發言。
“……通過前幾次交鋒所得戰報,我們已經掌握的參加本次南侵的羅刹部盟有元首勒卡雷的奧古茲諸部,羅刹薩莫耶部、察加泰部、鬼嵬部、忽察赤部、烏拉爾部落聯盟、涅涅茨部落聯盟、查加泰部落聯盟,還有西北的雅庫特人與楚瓦圖人也做為羅刹屬國派出了軍隊。”說著那位講話的參軍模樣的人拿起長杆在沙盤上指點著。“綜合近些日子戰區斥候大隊的偵察情報,以及從奧爾桑與薩瓦兩個要塞攻防戰發生區域分析,我們袤遠戰區總指揮部參軍司基本確定,目前羅刹軍主力極有可能隱藏於袤遠羅刹一邊的八刺忽裏一帶,特別是八刺忽裏的北山兀泊、蓋裏泊、殺王灘、闊連海子與捕魚海子等處,這幾處河道交叉、林木水草豐茂,地形複雜,最適於藏匿。但這幾處範圍過大,距離也遠,幾次派出斥候小隊均無人生還,參軍司無法做出更詳細的確定。以上就是目前戰區參軍司所掌握的情報,關於本次戰役的主攻的方向與戰略戰術,請諸位大人提出高見。”說完後他放下長杆,恭敬地向正前主座高踞的那位將軍弓身一禮,坐了下來。
張鳳翼低聲問旁邊的迪恩萬夫長:“萬夫長大人,剛才說話的大人是誰?”
迪恩小聲向張鳳翼介紹說:“正前方主座上的就是戰區總指揮托斯卡那親王,他是皇帝陛下的親舅舅,當今皇帝陛下年幼,由皇太後攝政,這位親王殿下可是皇太後伊格萊夫人最信任的人了。無論是朝中還是軍中,都極有勢力。剛才發言的是戰區參軍司首席參軍奧蘭多公爵,他是托斯卡那親王麾下第一智囊,他與親王私交甚厚,親王殿下對他是言聽計從。”
托斯卡那親王他兩手覆案,向四周曼聲道:“戰區參軍司已經介紹完目前敵我戰況,下麵就請各軍團提出各自的作戰方略。”說到這裏他向張鳳翼這一區坐在前排中央的一位將軍親切地頷首道:“軍團長大人,就從你們四軍團開始吧?”
他站起來向托斯卡那親王與四周行禮道:“總指揮大人、諸位將軍大人,在下非常讚同參軍司的意見,但我們四軍團認為………”迪恩壓低聲音向張鳳翼道:“這就是咱們四軍團的軍團長西蒙?布魯姆中將。嘿嘿,看起來還威風吧!”那位西蒙軍團長看上去四十出頭,一身華麗的軍服,臉形削長,唇下留著兩撇精心修剪的胡須,看起來極有紳士派頭,連說話都下頜上揚,嘴角下撇,有種高高在上的傲氣。張鳳翼淡笑著對迪恩道:“嗯,果然是軍團長,氣派不亞於第一近衛軍團的費德洛夫公爵。軍團長大人一定是出身名門望族吧。”
迪恩嗤嗤地笑道:“把你唬住了吧,正好相反,咱們這個軍團長可是地道的平民出身,說起來為了練這副紳士派頭他可是頗下了番功夫呢?”
“哦?”張鳳翼驚奇地道:“那軍團長大人一定是戰功卓著嘍,隻是我不明白我們軍團番號比較靠前,說明咱們軍團建軍應該很早,怎麼這麼多年還是丙類師團?”
迪恩嘿嘿地笑道:“本來也是甲類師團的,可是拜這位軍團長所賜,在遠征安南中接連幾次中伏,精銳被拚光了,部隊元氣大傷,失去了很多優秀的千夫長、百夫長。現在除了我們這些老家夥,就是你們這些新兵崽子了。”說到這裏,他眼盯著前麵發言的西蒙中將,目光中隱隱閃動著悵恨之意。
張鳳翼訝道:“會有這種事?是因為咱們軍團長指揮有誤嗎?”
迪恩手撫下巴,高深莫測地笑道:“我可沒說軍團長指揮有誤噢,我隻是感歎咱們軍團太需要一群高明的參軍了。”
旁邊阿瑟萬夫長向他們兩個皺眉道:“你們兩個不要再嘀咕了,仔細聽前麵講話。”張鳳翼笑著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了。迪恩鼻子裏哼道:“這種會有什麼好聽的,大體的作戰方案已經揣在親王懷裏了,到時候拿出來一念就算拍板定案了,大家提議也是白說。反正也沒咱們什麼事,不如讓我和小朋友聊聊倒可打發打發時間。”他也不理阿瑟的皺眉,繼續來勁地對張鳳翼道:“小夥子,乘著今兒有空兒,大叔我告訴你點掏心窩子話,做為一名沒有背景的普通士兵,千夫長已經是所能晉升的極限了,任你再大的軍功,絕不可能再升一步。你別看我老大喜歡你,他卻沒有萬夫長的任命權,要想在帝國軍隊中混出個頭臉兒來,隻有一條捷徑,眼前咱們這個軍團長就是靠此法榮登高位的。雖然他從沒打過勝仗,還拚光了軍團的全部精銳,卻沒有受到任何責罰,依就穩踞軍團長寶座,小夥子,你想不想知道他有什麼密訣?”
張鳳翼忍不住感興趣地問道:“是什麼法子?大人說來聽聽。”
斡烈回過頭來沉著臉道:“三弟,你灌黃湯沒醒嗎?怎麼說這些上不得台盤的話。”
迪恩不服地低聲道:“許他用喝飽的兵血抱‘粗腿’就不許我說說,看看現在咱們四軍團都成什麼樣了。”
斡烈低聲嚴厲地斥道:“你還說!哪個部隊長官虛領士兵軍餉那個部隊打仗就沒有戰鬥力。別人怎麼做是別人的事,隻要我們兄弟俯仰無愧便是,這些事即使說說也汙了我等的身份,更何況你還教鳳翼學壞?”
一番話義正辭嚴,立刻使迪恩閉上了嘴巴,張鳳翼在一旁也大氣不敢出。幾個人真正安靜下來,張鳳翼開始聽前麵西蒙軍團長的發言。
隻聽前麵西蒙軍團長正侃侃地道:“……北山兀泊、蓋裏泊、殺王灘、闊連海子、捕魚海子這幾處均在那兀河與紮不罕河流域的中間地帶,那兀河與紮不罕河是我們左右翼的天然的屏障,我提議我們幾個軍團呈雁翼狀並列擺開,自東向西沿那兀河與紮不罕河之間進行掃蕩,一定可以能像蒼鷹趕免子一樣把羅刹鬼子從草叢裏趕出來。”說完眼睛看著托斯卡納親王。
托斯卡納眼盯著中央巨大的沙盤,思忖著對另一邊首排的一位滿身鎧胄的將軍道:“克利夫蘭,你們虎翼軍團怎麼看?”
那克利夫蘭站了起來道:“我認為西蒙軍團長的提議太過冒險,這些地方實際上麵積非常寬闊,拉網式推進會使我們兵力過於分散,難以兼顧兩翼,補給線也會很長,極易為敵為乘,再說據我們軍團斥候情報,那兀河與紮不罕河都是淺而寬的河流,戰馬可以涉水而過,並不能依為屏障。”張鳳翼估計這就是方才小園中那個令夏洛特師團長喝醋的克利夫蘭了,原來竟是五十六軍團的軍團長,官級還比夏洛特大,怨不得那個夏洛特雖對他忌恨如狂,卻無可奈何了。這克利夫蘭有三十多歲,身材挺拔偉岸,健康的古銅色肌膚,國字臉,濃眉深睛,雙目炯炯有神,說話低沉而有力,很富感染力,給人一種沉穩幹練、氣度凝重的印象。
親王又問張鳳翼己經見過的十軍團的軍團長伊諾大公。伊諾捋著山羊胡子道:“我軍與羅刹軍兵力對比並不zhan有絕對優勢,就是碰見了羅刹主力也不一定能吃掉對方,即使戰勝也是慘勝。為今之計,還是探明方向,找準敵軍具體位置,在局部造成我方數倍於敵的有利形勢方為上上之策。”
“那麼伊諾軍團長你認為羅刹軍會藏於何處呢?”看到大家都否定自己的意見,西蒙軍團長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他向伊諾詰問道。
伊諾拈髯淡淡地笑道:“我們還沒有聽到費德洛夫軍團長的高見,我想對這個問題軍團長閣下是一定已經深思熟慮過了,還是讓我們聽聽他的高論吧。”說著向第一近衛軍團的費德洛夫軍團長頷首示意。
張鳳翼心中暗歎這個又幹又瘦的小老頭果然是個滑不溜手的老油條,其實方才西蒙軍團長的話問到了點子上。這次會議最核心的也是最擔風險的議題就是判斷敵軍的位置,在座的都是久經戰陣的沙場熟手,關於怎麼打仗都有成套的路數。隻有判斷敵軍位置這個問題,由於情報不足,帶有一定的壓寶性質。冒然提出意見如果真按此意見製定了作戰計劃,將來幾十萬大軍撲空再為敵所乘,那時追究起責任來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這伊諾將球兒踢給費德洛夫的做法真是既滑頭又高明。
費德洛夫就坐在托斯卡那親王旁邊,他看到此時大家的眼睛都盯著他,感到一絲自得和滿意,他雙手撫案道:“袤遠北部沙漠與草原縱橫交錯,鑒於羅刹人這次南侵的兵力龐大,羅刹軍團還有帶著牛羊出征的習慣,所以一定會選擇水草豐茂之地藏身的,否則無法養活那麼多的牲畜。在咱們附近隻有八刺忽裏草原的這五個地方最適駐紮,”他看到滿場鴉雀無聲地聽他發言,更增自傲之色,放大音量接著道:“至於這五個地方那個地方最有可能,我認為首先可以排除北山兀泊,此地距離我們過近,又被沙漠包圍,極易被逼入死地。蓋裏泊也不可能,蓋裏泊雖水草茂盛卻多泥潭沼澤,駐紮在那裏需要對地形非常熟悉才可,羅刹軍由各部族拚成,不可能都熟悉蓋裏泊的地形。捕魚海子距離我們路途偏遠,不利於羅刹軍迅速出擊,再加上地形四通八達,無險可守,所以我也不看好。隻有殺王灘與闊連海子,距離適中,左右都為草原相連,來去方便,而這兩處相比最佳莫過於殺王灘,殺王灘有許多高地丘陵,可以踞險築成營塞,進可攻退可守,那些淺山上有這一帶少見的高大林木,可以砍伐築營,所以我斷定羅刹主力一定藏在殺王灘。”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廳裏響起了一片嗡嗡聲,將領們交頭接耳議論開了。阿瑟對斡烈說:“費德洛夫軍團長的分析很有道理,看來也是下了翻功夫的。不過我覺得闊連海子與捕魚海子都有可能,不能妄斷為殺王灘。”斡烈扭頭對張鳳翼道:“鳳翼,你讚同軍團長的看法嗎?”張鳳翼道:“我判斷羅刹主力一定是在捕魚海子,而不會是殺王灘。”“哦?”斡烈等三個人都愣住了,“憑什麼這麼肯定?”
張鳳翼唇角泛起自信與傲然笑意:“這是個觀念問題,費德洛夫將軍說得在情在理,一點不錯。不過他的思維方式完全是漢拓威式的。如果由我軍在這五個地方選一處作為駐地,那一定是殺王灘,我們部隊的固有觀念認為打得過得打、打不過也應死守,所以我軍選駐地喜歡利用地勢踞險築營。我感到羅刹人的想法和我們漢拓威軍隊是截然不同的,他們是打得過就窮追猛打,打不過就作鳥獸散,逃得性命再聚攏起來重新進犯。這次羅刹軍雖然也是大軍團作戰,但我揣想如果他們陷入包圍的境地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各部分路突圍逃跑,而不會是原地固守頑抗。所以我斷定羅刹人會選個四通八達的地方紮營,而不會費力築城寨的。至於說距離稍遠隻是我軍的看法,羅刹戰馬天下聞名,羅刹騎兵最擅長遠途奔襲,我軍認為距離稍遠說不定羅刹軍卻認為不在話下。”
一語點醒夢中人,三個人連聲叫妙,斡烈拊掌道:“鳳翼說得對,羅刹人一定會選捕魚海子的。我要把這個意見提出來。”迪恩阻止道:“這次出征第一近衛軍團是主力,這個方案其實就是托斯卡那親王與參軍司的意見,隻不過由軍團長提出來罷了,這種會議咱們隻有聽得份兒,冒然發言會犯忌諱的。”旁邊阿瑟也插言道:“大哥,咱們沒跟西蒙軍團長商量,當眾反駁了費德洛夫軍團長的意見,不但費德洛夫軍團長會不高興,連西蒙軍團長也會怪咱們搶了他的風頭的。”斡烈絕然地道:“兩軍作戰,就像兩人對搏一樣,不出手就無破綻,一出手在擊敵的同時也暴露了自己的空檔,不是擊中對方就是被對方擊中。咱們大軍出擊如果撲空也一定不會全身而退的,別忘了羅刹軍也在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們呢。我們怎麼能因這點麵子問題使總指揮決策錯誤呢?”張鳳翼道:“團長大人,不如我們先聽聽其他軍團的意見,如執意要上報也不好當眾提出,最好是私下裏先上報西蒙軍團長,由軍團長再向上反映為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