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這種以“續斷”國粹文化在海外僑裔中的斷裂為“己任”的做法,很有些救世主般的滑稽可笑、自不量力、好大喜功兼動機可疑,但我還是決定一意孤行——辭去了公職後,我自己就是自己的上帝,有權自行其是。再說,當初下海乃為麵包計,在解決了麵包問題之後,我也早存重返文壇——續圓文學舊夢之念,此正契機,何必理會別人怎樣評說?!
於是便著手製定計劃,醞釀選題。且很快擬好整個係列長篇的十二部選題:中國書畫、中醫中藥、中國戲曲、中國烹飪(包括茶文化與酒文化)、中國易學(包括道教文化)、中國民樂(包括民間樂器製造技藝)、中國絲綢、中國陶瓷、中國玉雕(包括牙雕、石雕、木雕、磚雕與微雕)、中國青銅器、中國功夫(包括武術、氣功與雜技)、中國古建築。同時,又逐一構思出每一選題的故事大綱,主要人物性格基調……可以說,此時的我已是身在商海,心在文殿(文學是我心中的聖殿)了。
一九九五年底,我正式辭去萬科集團公司的職務,放棄了許多令人羨慕的優厚待遇與繼續發財的機會。並顧不得暫時承受萬科集團老板王石先生的誤解(他曾聘我做他的高級文化顧問,一直很器重我,也明確表示不讚成我辭職去寫小說),毅然踏上回歸文壇之路。
本以為我從此可以高舉國粹係列長篇小說的旗幟闊步前進了。誰知,意想不到的節外之枝伸到我的眼前,誘使我偏離了既定的目標——一九九六年歲末,我在萬科公司工作的一位秘書的丈夫找到我,希望我個人給他和他的合作者投資,支持他們把已經取得可喜成果的治療艾滋病的新藥開發出來。這顯然是個很誘人的題目。真能搞出治療艾滋病的新藥,不僅對全人類是了不起的貢獻,還能把自己的銅像世世代代擺在聯合國總部門前供世人瞻仰(世界衛生組織的承諾),這就比僅僅創作幾部國粹係列長篇小說的意義有所不同了。
我幾經躊躇,最終還是投了資。自然,投了資便不能不認真介入,結果,小說創作便顧不上了,怎麼辦呢?便有朋友建議我請人合作,我當時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魚和熊掌可以兼得,不亦樂乎!便尋了三位合作者,由我闡述整體策劃及故事大綱與人物設計,請他們執筆寫一二稿,然後由我改竣定稿。合作者們從我手中拿了預付稿酬後,欣然動筆。
那以後的兩年多的時間裏,由於與艾滋病新藥的研製者合作得不如人意,迫使我不得不從單純投資者變成投資者兼領銜研製者,每年疲於奔波於泰國臨床基地及美國諸新藥檢測與審查機關,幾乎完全顧不上再過問國粹小說的創作,結果,由於藝術見解的差異,得到的書稿與我的初衷相去甚遠。我雖有權要求合作者按我“突出‘粹’味與文化含量”和“照顧海外讀者的閱讀視角”的初衷去改,合作者也有權堅持自己的藝術主張自行其是,因為他們有個非常充分的理由:我這也是為作品負責。
這就讓我無話可說。
與此同時,一些對我的文學抱負頗有微詞的人也紛紛鼓噪:“憑幾個臭錢沽名釣譽,附庸風雅。”“自己不能寫,花錢買稿兒,不太那個吧?”……
我就更無話可說了。
尷尬之中,事情出現了轉機——我不得已領銜研製的治療艾滋病的係列新藥獲得了“國際最高金獎”!鮮花與掌聲之後,我便從這一纏身的項目中解脫出來,重新獲得了可以派做寫作之用的時間。
用經濟手段讓原合作者們笑逐顏開之後,我把所獲書稿的生殺大權“奪”回到自己手中,決定將其中一部書稿全部作廢,另起爐灶重寫,將另兩部書稿中的大部分推倒重寫。後來,從一九九八年夏起,至一九九九年底止,整整一年半時間裏,我心無旁騖,閉門謝客,先後藏匿在海南、北京、遼寧三處家中,一氣嗬成,完成《丹青風骨》、《杏林風騷》、《梨園風流》三部書稿……
我由衷感激人民文學出版社的責任編輯劉煒大姐,負責二審的彭沁陽女士,負責終審的高賢均副總編輯、何啟治前副總編輯和聶震寧社長。我與他們素昧平生,僅憑一部《丹青風骨》書稿,他們便與我簽下了三部長篇一並推出的意向合同(當時《杏林風騷》與《梨園風流》尚未動筆),給了我“羅萌國粹係列長篇小說”的專題待遇,這在我如上所述的尷尬境況中,給我的鼓舞無疑是巨大的,也是關鍵性的。因為我當時的決心是:此書非人民文學出版社不出。就是說,人民文學出版社若是退稿不出,我很可能便承認計劃失敗,將《丹青風骨》拿到海外尋個出路了事,再不自尋煩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