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爺煥雄冷笑一聲,看看落葉蒼苔滿階的地上跪坐著的淒美絕色的小夫人,幾日飽經暴雨摧花般折磨的她怕也未必能對這種牽強的交代信服。
“可惜呀,可惜!”煥雄拖著一身鞭痕血汙強挺起頭,忽然出人意料的慨然笑歎道:“可惜!撰寫得的這麼好的一出戲文,怎麼就被我楊煥雄和小夫人演砸了?”煥雄幹澀沙啞著嗓音邊說邊幹咳著開懷大笑。
“這端端的就是在唱出《洛神賦》嘛!我楊七爺煥雄就該扮戲文裏那個勾引美貌小嫂子的四公子曹子建,然後漂亮的小嫂子怎麼也該送我個什麼跟‘玉縷金帶枕’那樣貼身的物件來私定終身吧?有了!就算這肚兜是吧。再隨後醜事敗露,我楊老七就該如曹四公子一樣被當大王的哥哥流放千裏之外,小嫂子也該被沉塘變個魚餌什麼的不是?不然我哪兒有個江呀河的來去‘浮長川而忘返,思綿綿而增慕’呢?”
漢辰對七叔的滿腹經綸文采卓然原本極為欽佩,但對他此刻的言語卻覺得十分震撼,他不曾想七叔輕易的把他和小夫人的‘莫須有’準確無誤的同曹子建那《洛神賦》千古傳奇聯接了一起。乍聽起來是這麼精辟有理,難不成七叔誤會了父親,以為是父親有意加害?
小夫人夢瑤輕抬起一直垂著的頭,長長的烏發遮掩的蒼白的麵頰上一雙明眸已經黯淡沒了往日的明光流溢,但審視七叔時還是掩飾不住目光中那欽羨的神情,盡管是稍縱即逝的神情。
七爺楊煥雄嘴角微挑,露出絲旗開得勝的快意,接著說:“這樣我就能沿洛水河一路上溯,滿懷深情地吟誦那千古絕唱‘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抗瓊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浪……’”煥雄邊說邊逗趣著一邊的小嫂子夢瑤,“小嫂嫂,兄弟這幾句《洛神賦》記不大清了,沒有背錯貽笑大方吧?”
見小夫人矜持著低眉不作答,煥雄又悵然道:“
嗬嗬……可惜!這挑角兒的人走眼了,真抬舉我楊家和煥雄呀,可惜我早去的爹沒能跟曹操一樣當那一世梟雄,我楊七爺也沒當年曹子建四爺的才高八鬥!最重要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個以七步成詩相逼,煮豆燃萁的王八兄長魏大王曹丕呢?”
楊煥雄兀自談笑怒罵,撐了花池台子起了身,傷痛的身子瑟瑟搖晃,他抱拳一周笑道:“多謝捧場,多謝!見笑了見笑!諸公海涵!可惜了這麼出好戲,名劇尚需楊家有名角演才是,煥雄學藝不精,辜負諸位看官了!”
犀利刁鑽的言語讓兄長楊煥豪臉色一陣青紫,但又不便發作,任由了七弟煥雄一路拱手抱拳的說笑著,艱難的拖了傷痛的腿,腳下踉蹌蹣跚著往門外晃去。走不出幾步,煥雄的傷腿就不吃力側歪的跌倒,但他又立刻努力撐起身來繼續蹣跚著往外走。
楊煥豪也沒想到那個原本狂傲但對他從來畢恭畢敬的弟弟煥雄今天竟然敢當了眾人如此放肆。但想到他身上的傷,就不再追究他。
而小夫人夢瑤卻一直在低頭清咳,忽然一陣心悸,一口殷紅的鮮血噴在深秋那黃葉綠苔縱橫的清冷石階上。
眾人忙了圍過來七手八腳地捶背、遞水、遞手巾忙做一團,也就沒人理會適才七爺放肆的言語了。
楊煥豪滿懷歉意地抱起遍體鱗傷的小夫人夢瑤,象抱了隻溫順乖巧得讓他憐愛的小貓,一路不停步的回到久違的綠竹小築。
但讓楊煥豪感動的是,餘夢遙畢竟是書香世家出身的小姐,豁達得對這樁冤案既沒哭鬧也沒抱怨,嫻靜地淡笑著任他擺布著。隻是換藥的時候,夢瑤執意讓他回避,推說身子髒、血氣重,怕衝穢了老爺的眼。楊煥豪執意要一步不離地陪著這個無辜被他傷害的大美人,任楊煥豪如何堅持,夢瑤掩淚道:“老爺若是連這點臉都不肯留給夢瑤,怕夢瑤也沒麵目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