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航終究是發現了端倪,在去了幾次艾家沒見到艾倫海之後,找到了艾倫海在的那家醫院。
他來了以後,在病房裏坐了一下午,我把飯送進去以後,輕輕把手放在韓航肩上,安慰似的拍了拍,然後出了病房,穿過長長的走廊,躲在第一個轉角靠著牆仰頭忍住了哭的衝動,待了很久以後,我走到了陽台邊,撐著陽台,看樓下草坪上穿著病服散步的人,或是坐著輪椅被慢慢推著的病人。
很安詳的場景,看了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悟,這麼一站就是幾個小時,我從來不知道我可以一動不動站那麼久,而且站著專注到連韓航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邊我都沒發現。
等我想動的時候才發現,我已經挪不開步子,雙腿早已經麻痹,不再聽從大腦的指揮,如果天色再黑一點,我會選擇一屁股坐下來,讓廢掉的腿休息一下再工作。
韓航看了看我,一言不發把我打橫抱起來,下樓,把我放到草坪上坐著。
這個時間這裏散步的人還很多。
我拍拍旁邊的空地,“坐啊,草坪很幹淨,我看了一下午,沒有一個人亂丟垃圾。”
他隨即坐在了我身邊,我說,“聊那麼久啊。”
他用鼻音送了句回複,“嗯。”
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或許最好的方式是什麼也不說,我將頭往旁側靠了靠,枕到了他的懷裏,他放平靠我這邊的一條屈起的腿,讓我靠得舒服一點。
我們在這個地方坐了很久,久到大家都散去,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隻剩幾盞路燈昏暗地亮著。
第二天我給艾倫海削著水果的時候,他忽然偏過頭看我,問,“今天幾號了?”
我說,十二月六號,二零一三年十二月六號。
他動了動兩隻手,他的手放在白色的被子上已經很久不太動了,他說,疼得很,從小到大都特別怕疼。
我知道的,他那麼愛幹淨的人,已經可以不要求每天都用濕海綿洗一遍身體,就是因為碰到皮膚就疼得厲害,我從來不敢幫他換衣服,因為擔心自己會弄疼他,也害怕看那些滲到皮膚外的血跡。
他每一次吐血和流鼻血,我都會擔心流完這一次,他會不會血液不足,因為他全身都那麼蒼白,白到將近透明,就像隨時要與空氣融為一體。
今天下午的陽光特別好,如果艾倫海的身體不是那麼疼,我也想把他抱上輪椅,推著在草坪上散步,讓他看一看綠草藍天,以及那綠草藍天下堅強地活著,微笑地活著,不說放棄的人。他們是這世上最勇敢的人,挺過去了,就能得到最幸福的人生,因為從病魔手上搶回生命的人,才懂得生命的意義,才沒有任何能夠阻攔他們去希望,去幸福。
我怨恨絕症,它連一絲一毫的希望都沒有給艾倫海,直接把他判了死刑。
艾倫海說,等我死了,你不要像現在一樣每天都很難過的樣子。
我說,我現在每天的樣子看起來都很難過嗎?
他點點頭,順著透過窗子裏落到床上,落到他臉側的陽光,他朝窗外看,他也許是想到了外麵的世界,也許是想念陽光的味道,他說,今天的陽光一定是金色的,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