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知在什麽時候,周遭的爭鬥整個停止了,存下的十六個僧人步履沉重的往這邊圍了土來,口中隱隱發出“哦||””哦||”的沉悶低吟,他們站成了一個圓圈,|將龍尊吾撇在圈外,然後,慢慢跪在地下,而“哦”“哦”的吟聲不息,翳重的,縷縷不絕的在空氣中往遠處散播,宛如水麵的漣漪,隱隱約約,卻波波擴展………
輕輕退了一步,龍尊吾將手中刀拄在地下,“雙頭蛇”懶洋洋的榻在肩上,忽然,他發現了一件怪事,那挺立不倒的僧人體,竟已在這時開始融化,就像一尊雪像在太陽下慢慢融化一樣,眼看著他的頭軟軟榻下,又濕淋淋的變形,像極稀的醬糊一般沾看軀體往四下流淌,而尚未淌盡,上身也開始融解,跟看就是下身。雙腿………
“當”的一聲輕響,一拉紅閃閃的菱形物體墜落於地,跪立在四周的僧人宛如未覺,依舊在低沉的吟唱看,吟唱看,直到那僧人融於無形,地下,這時隻剩下一大灘黃濃濃的水漬,連骨頭渣子也不見一根!
十六名僧人合十而拜,又齊齊起身,由其中一個拔起了光隻剩下一柄孤伶伶插在地下的肩牙鏟,十六個人排成一列,頭也不回的朝來路慢慢行去,宛如一列行向幽冥的魂魄,像來時一樣,那麽飄然的隱入黑暗………
良久………
龍尊吾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拖著沉重的步子上前,伸手拾起了地下那枚紅閃閃的菱形物最,不錯,這是那兩枚“普渡”指環中的一枚,在衣襟上擦了擦,他又套回手指,這時,他忽然想起了這些僧人中另外戰死的那叁個人,急忙回頭瞧去,在他立身之處五丈,目光正好看到了叁灘黃濃濃的水漬,與眼前這灘水漬一樣,甚至他已隱隱聞到了那相同的氣息||體的腥臭氣息|一個人影映了過來,龍尊吾知道那是朋叁省,這位豪邁的漢子王滿臉疲困之色,但是,這滿臉的疲憊之色卻掩不住出自內心的餘悸與驚惑,他來到龍尊吾身邊,咳了一聲,沙著嗓子道:“龍老弟………”
龍尊吾沒有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嗯?”
又咳了兩聲,朋叁省搓搓手,道:“今夜碰看的對手,可是多古怪的,他們好像將生死看得很淡,每在一人殘命落魂,其他的人連眼皮子也不眨,那模樣就像在說”當然如此”………”
龍尊吾閉閉眼睛,緩緩地說:“他們對於人生有另外一種看法,方才那僧人死去,群僧以吟聲相送,或者,他們認為死亡並非苦難,而是一種解脫;隻是從這一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而已,這個世界的恩怨纏連俱已消失,輕悠得可以乘那低吟吟聲飄然而去………”
朋叁省霎看獨目,迷惘的怔著,頗然他沒有悟透龍尊吾言語中的含意,於是,龍尊吾牽動了嘴唇笑了笑,道:“他們是一群生活在心裏與思維迷亂煎熬下的出家人,為了,解釋他們悖逆佛門意旨的叛反罪行,他們便有一種近於歪曲約怪異說法,認為他們的行止也是佛門默許的一種方式,這方式在沒有得到事實的駁阻之前是無愧於心的…其實,佛是廣大無邊的,是無處不在的,而佛家崇信之道,隻有善字一個,這些和尚們亦同樣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他們卻改變成另外一般邪惡的闡說,他們可能極力想證明這種闡說也是對的,但顯然他們得不到衷心的支持與平靜;就宛如一個人做錯了一件事,他竭力自辯他這件錯事的出發點,與他個人的立場,想得到別創一格的道理來環轉,不過,這隻是一種掩耳盜鈴的方法,因為,事情對就是對,錯,總是錯了,天下隻有一個公理,隻有是或否,決沒有模兩可的事………”
朋叁省嘴巴咂了一下,喃喃地道:“老弟,你甭說這麽多,到底這些和尚是搞什麽名堂,你簡單點說不成麽!”
醉壺公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他揚著眉頭,哎牙裂嘴的道:“真不曉得你這大伏堡四爺的身份是怎麽混來的?這還不容易明白?龍老弟是說這些紅淚寺的和尚們離然一直在做些傷天害理的事,卻將罪過推諉至佛祖身上,他們吹牛說他們做這些事沒有遭過報應,就等於是佛祖並未責怪他們,就等於可以繼續如此下去………”
朋叁省哼了一聲,道:“那麽,現在不是遭報了?”
醉壺公搔搔亂發,道:“所以說,這些和尚的行為佛祖早就看不過眼了,早就在震怒了,他們令夕之報,乃是昔日注定了的,真是善惡皆有報唷||”朋叁省一拍雙手,按著道:“隻爭遲與早,不錯,隻爭遲與早…:…驀地怔了一下,朋叁省又迷惑的道:“怛是,但是,難道這些和尚不知道這兩句偈語?”
龍尊吾淡淡的一笑,道:“他們知道,所以他們自開始有了惡行起,便一直生活在惴惴不安之中,所以他們將生死看得較淡,那和尚臨去之前,不是說過麽?我手上之刀,非我之刀,他身上之血,非他之血,這隻是他做孽的報應,是上天的懲罰,是冤死者的詛咒,他死得很坦然,因為任他口中倔強,卻早知罪不可恕。”
朋叁省裂嘴想笑一聲,卻笑不出來,他表情古怪的道:“這些家夥真是令人、最驚肉跳,自他們一出現,味道就不大對,陰沉沉的,灰澀澀的,像是連喘氣都有一股壓心口的負擔………”
龍尊吾摸著阿眉刀的象牙刀柄,低沉的道:“是的,這些人功力張,舉止怪,再將生命視為脫罪之手段,自然氣韻之間便不會尋常,我們以叁對二十一能以得勝,確實是僥幸。”
醉壺公餘悸猶存的搖搖頭,道:“老漢我一下子想起竟是這些人物時,委實嚇得一哆嗉,他們號稱佛門二十一霸,十五年來做出多少令人發指之事,燒殺掠奪可說無所!為,甚且連黑道上的一手老手也沒有他們這麽歹毒,十五年來,這一一十一位方外仁兄卻從不與其他同行打交道,不論是那一路的同行,他們都不來往,來去飄然,無影無蹤,每在一件案子做過之後,都在被害人額間印下一幅燦銀色的肩牙標記,可以說又狂又狠,多少次武林僧俗各門的人物聯手追捕他們,卻連邊都沒有沾上,今夜,龍老弟,這收妖伏魔之功竟應在你的身上,實在令人意想不到!”
龍尊吾沉思看,緩緩地道:“人生一切遇合,或是早經安排了的,不覺中,我們便會走上我們該走的路,遇上我們該遇之事,現在,易老哥,你的傷勢如何?”
醉壺公易欣活動了一下手臂,苦著臉道:“屁股上一條口子,可真叫痛,全身也又酸又澀,這一把老骨頭眼看就得散了,唉………朋叁省氣呼呼的道:“今晚上若是帶看家夥可就不見得吃這種鳥虧,而這些禿顱人數也的確太多,以六對一,卻真是吃不消,一個對一個,便是對兩個吧,我姓朋的好歹也得將他們教訓教訓!”
打了個哈欠,醉壺公道:“好了,好了,這馬後炮沒有什麽可放的了,回去抹抹藥睡上一大覺才叫正經,唉唷,我這一說,簡直就站不住啦………”
朋叁省哼了一聲,卻忽地叫道:“咦,咱們隻顧說著話,那個人呢?那個受了傷的仁兄呢?”
醉壺公霍然轉身,龍尊吾卻已將一直卷曲在草叢裏的那個受傷者抱了起來,於方在激戰中,他雖然在搏性命、鬥生死,身形皆未遠離過這受創的陌生人,此刻,這陌生人仍然在暈迷著,呼吸已更形微弱。
拖著步子湊了土來。醉壺公仔細端詳了那人一陣,搖看頭道:“老弟,這家夥不大對勁呢,我看,我看……:“龍尊吾冷冷的道:“易老哥,咱們雙手染的血多了,何不救條命積積德?”
醉壺公易欣微微一怔,老臉火熱的道:“呃,你別誤會,若漢並非不想救他,隻是怕救不活哪,這位仁兄麵如死灰,氣若遊絲,脈象已呈不穩之態………”
龍尊吾吸了口氣,道:“易老哥,吾哥但盡人事。”
搓搓手,醉壺公無奈的道:“罷了,成否且看天命!”
沒有再多說,龍尊吾轉身大步行去,朋叁省裂嘴一笑,一步搶土來抹在醉壺公腋下,低低地道:“易老夫子,愚弟我送你一程吧:“醉壺公氣得一跺腳,卻又帶動工傷處,痛得他幾乎連眼淚也流了土來,一腳高一腳低的被朋叁省挾著扶了出去。集鎮上已是一片漆黑,隻有幾點最黃的油燈在琉璃罩子裏抖動搖幌,被高高吊在街角屋簷,那油燈的光暈是這般迷,這般黯淡,以至看起來這冬夜更形蕭索,這景致更為蒼茫,有一股子被世界遺棄了的孤寂意味,冷清得令人打心眼裏發毛。好不容易叫醒了位睡眼惺忪,混身凍得直哆嗦的掌櫃,在這掌櫃仁兄尚未看清是怎麽回事之前,龍尊吾與醉壺公二人已一陣風似的卷了進去,留下朋叁省朝著掌櫃的一笑,順手塞了一塊紋銀在他懷裏,打了個哈哈,也緊跟著來到室中。龍尊台已將那受傷的漢子平置床上,他挑亮了燈,倒出一盆熱水,迅速為醉壺公易欣創日數上藥,包紮妥當後,他轉頭朝朋叁省道:“朋兄,煩你助易老哥為此人治傷,我先到隔室一探。”
朋叁省微微躬身,一伸手,道:“請,請便。”
無奈的一笑,龍尊吾旋身出門,他在唐潔所住的房間前略一遲疑,已輕輕將手掌貼上了絲質的環柄部位,於是,隻見他的手臂微微一跳,掌心往裏一按一提,“搭”的一聲輕響傳來,裏麵的門閂已經被他用“指水破月”的內家勁力挑落!
啟門進去,龍尊吾目光首先朝屋中四周打量,嗯,不錯,一切如常,連床上的被褥也和他離開時一樣整齊末動,於是,他步朝壁角的大衣櫃之前行去,剛剛走了幾步,衣櫃頂上已傳來那怯嫩嫩的語聲:“是龍俠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