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麵龐上湧起激動的紅量,雙眼憤怒的大睜著,而眼球上布著一層盈盈的淚,被甘轉全強忍住不使它流淌,額上的筋脈暴突,全身也在劇烈的料索,他像又回到了那絛蒼涼的河畔,像又看見了閃動的血影刀光,又聽著垂死者絕望的號嗥;整個臉孔的肌肉扭曲著,扭曲成一付無可言諭的悲痛形態,宛如一隻手在殘酷的扯動著他的腸髒,一柄利刃在一寸寸插進他的心坎………
輕輕地,龍尊吾端來一杯清水,拍了拍甘壽全的肩膀,小心的喂他喝去一小半,甘壽全無從的喘著氣,情緒由狂亂的洶湧逐漸平靜下來,沒有人說話,都同情而真摯的凝望著他:這是武林爭端裏永遠無法寂息的大小漩渦之一,而人與人間的利欲衝突更是源源相續,在這裏麵共同組合的本錢便是如此;鮮血,以及生命。
沉默了一會,龍尊吾冷靜的道:“甘兄,請不要過於傷痛,已去的不能挽回,人生來原就是這般無常,現在你正應該安心將身體養好,,留此青山,再為昔日發源之本。”
頓了頓,他又悠然道:“記得在宮中之時,恩師曾教諭我幾句話,恩師說,不要悲切於失去的,因為那已失去,就要自此時開始,開始打算如何再去獲至更多;這句話包括的意義很廣,不單指有形的物體,也是指無形的精神,今天貴派既已戰敗,甘兄無庸再追痛於過去的敗績,要下定決心,準備如何將這次恥辱洗雪,以求爭回更多的榮耀才是。甘兄,在下才疏識淺,貿然奉勸,卻出自一片摯誠,雖是萍水相逢,尚望甘兄莫以在下莽撞而不悅………”
躺在榻上,甘壽全一雙眸子卻深深的仰視著龍尊吾,眸心處,流露著極度的感佩與穎悟,流露著深沉的共鳴與醒覺,好一陣,他聲音顫抖著道:“說得對,龍兄,說得對,在下恍如腦中被閃光透穿,絲毫洞燭,雪亮分明;龍兄,多謝你的教誨………。”
龍尊吾略略躬身,笑笑道:“言重了。”
朋叁省讚美的看了龍尊吾一眼,正色道:“如此說來,貴派在水渭集之戰,恐怕隻活出來甘兄一位了?”
笆壽全思索了一下,歎著道:“在下是在力斬叁名魔眸教爪牙硬拚始突圍而出的,當時情形混亂,人影奔突掠撲,實在已不及顫得其他,而在下又身受重創,當時目光朦朧,神智昏沉,連自已怎麽能僥幸生存也不明白………”
喘了口氣,他又接著道:“據在下推斷,應該還有其他弟兄逃生…雖然到現在還不曉得到底活出來多少………”
翻眨著風火眼,醉壺公沉沉的道:“紫衣派素來以行事老練,籌劃周密見長,而派中上下更是同心協力,合作無間,紫衣弟兄在外的曆次行上皆是出了名的猛悍英勇,博人敬服,前夜栽得這般慘況,實令老漢大出意外………”
這位西月山的老怪傑“吧達”了一下嘴巴,又道:“但是,也由此可見魔眸教的厲害難纏,老漢一直覺得魔眸教是個邪氣的江湖幫派,邪得了人譜,若是不將他們澈底根除,江湖上的血腥必將更濃,更沒有幾天安寧的日子了………。”
說著話,醉壺公的眼睛不停的朝龍尊吾臉上飄去,龍尊吾聰穎過人,焉有察覺不出的這理?醉壺公的心中之意他更是揣摸得十分清楚,但是,此時此刻,他卻不能冒然允諾什麽,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待辦,還有血淋淋的仇恨,血淋淋的創疤需要洗雪與撫慰,而這洗雪與撫慰的方式便是報複,用人家曾贈給他的賜還給別人,連本帶利!
朋叁省搓搓手,道:“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到時候咱們多聯合幾把好手,直將魔眸教的老巢抄翻結了,諒他們也狂不到幾時!”
醉壺公易欣鼻孔中冷嗤了一聲:道:“你老弟說得卻是稀鬆,魔眸教是這麽好對付的?多少名家好手都栽了跟鬥,何況你我?”
朋叁省獨眼一瞪,怪叫道:“喂,壺中之公,你自已如何我姓朋的不管,姓朋的可是鐵打的漢子,寧肯叫人打死也不能叫人嚇死,魔眸教厲害又怎麽樣,還不是吃咱們坑了他一雙?到如今他們也沒能啃了我們一根毛!”
站起來在房中踱了兩步,龍尊吾道:“朋兄,若不是魔眸教與紫衣派火拚一場,隻怕我們這幾天便不會如此閑散了,那個負了重傷逃走的魔眸教徒定然已將消息傳到,大約魔眸教方麵正在全力應付紫衣派,無暇先辦這件事………。”
醉壺公想了一下,忙道:“有理,如今他們與紫衣派方麵勝負已分,正好收拾收拾來對付我們,這些混賬從來都是睚必報,死纏活賴的!”
朋叁省重重一哼,道:“正好,我們乘這會可以狠幹他們一場!”
搖搖頭,龍尊吾微笑道:“時辰尚未到來,不宜相拚。”
不待朋叁省有何與護,龍尊吾又道:“朋兄,你知道我有要事待辦,這件事十分急迫,實在不能拖延;別的枝節隻好日後再說了。”
醉壺公有些失望的轉過臉去,低低地道:“甘老弟,紫衣派高手如雲,四堂四舵名震九五省地麵,莫不成這一戰就喪盡了麽?”
躺在床上的廿壽全清了一下喉嚨,沙啞的道:“這一仗四位堂主已折了兩位,四舵中的舵主也喪了一位,堂舵下的高手叁十餘名已栽了二十多個,還剩下我這生不如死的………”
醉壺公沉沉的道:“老弟屬於紫衣派何堂何舵?”
笆壽全呐呐的道:“首堂“白玉堂”之下“五爪君子”就是在下了。”
朋叁省“咦”了一聲,急吼吼的道:“你是五爪君子,”甘壽全尷尬的苦笑了一下,朋叁省接著道:“紫衣派你的名頭相當大啊,聽說你雖然屬於白玉堂,卻直接聽令於紫衣派掌門人,而你們紫衣派所以不同於一般派別,乃是以堂舵分層吹不是用輩份敘高低,傳聞中你乃是紫衣派掌門人的叁師弟?”
又是一聲漢息,甘壽全道:“不錯……隻是我甘壽全卻全然辜負了掌門大師兄創派時的一番期望了……”
忽地,龍尊吾走了近來,緩緩地道:“甘兄,紫衣派湔雪此恨尚有力量麽?”
笆壽全毫不猶豫的道:“有!”
點點頭,龍尊吾道:“那麽,在下預祝貴派成功。”
朋叁省開口想說什麽,又強忍了下去,甘壽全仰望著屋頂,低亞的道:“隻怕不會像往昔那麽容易了,這一次,即是為了一批銀貨的事才與魔眸教幹了起來,我派一敗至此,聲名大落,再要重整,還要一段不算短的日子………”
龍尊吾硬著心腸轉身走開,他異常想協助甘壽全一臂之力,但是,他不能,他那刻骨銘心的仇恨整日在啃齧著他,在折磨著他,他忘不了往事的每一步,每一幕,忘不了雙雙人狐的獰笑、殘酷,更忘不了愛妻的哭號、呻吟,以及那不瞑的目,不甘的心,不能止的魂夢中的血!
緩緩地,朋叁省湊了土來,低低地道:“我說老弟,咱們不如伸手,幫那紫衣派一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