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沒有月光,但有稀疏的星辰,星辰掛在高高的,瑩潔的天空上,閃眨著明滅不定的冷眼,四周是一片沉寂;除了那些低沉的腳步聲與間或的叱問聲外,簡直就找不出其他一丁點別的音響來了。
龍尊吾沉吟著,思考著,半晌,他謹慎的溜下了屋脊,小心翼翼的利用著房角陰影往千秋府的後麵繞了過去。
千秋府的後門仍然是警戒嚴密,叁步一哨,五步一卡,一排古趣盈然的老鬆卻植在隔著院牆的叁丈之外,現在,在那兩處白雲石的高大後門門楣所懸的四盞巨型八角琉璃燈下,八名灰衣大漢正往來交叉巡弋著。
龍尊吾躍上了一株老鬆,藉看枝的掩護,他略略一數下麵的守護者,唔,連十七處哨卡在內,一共竟有四十二人之多!
壓低了嗓門,他朝閉著眼的徐美媚道;“防衛很森嚴,你猜我如何進去?”徐美媚自然無法回答,她卻猛的睜開眼狠狠瞪著龍尊吾,那雙悄麗的眸子裏,淚光依然盈盈。
龍尊吾捉狹的一笑道:“很簡單,我用一枝最古老的欺敵方法,但這種方法卻經曆了千百年而仍然有效;聲東擊西!”
徐美媚雖則狠狠的盯看龍尊吾,目光中劫明顯的露出一絲帶著迷惑的興趣來,龍尊吾微微一笑伸手折下叁段鬆枝,抖腕朝左邊射出!
於是一連串“刷”“刷”的暴響聲穿林而去,就像是一個人在發力狂奉時身體擦抹著枝葉的聲音!
四十多名守護者同時都聽見了,他們頓時一征,麵麵相覷著,一個鼻頭缺了一塊的灰衣大漢略一猶豫遲疑的道:“彭盛,這是什麽聲音?”站在他對麵的一個瘦削漢子目注鬆林,呐呐的道:“像是狸貓竄過林子的響聲……”
摸摸鼻子上缺了一塊的地方,這灰衣大漠舔舔嘴唇,道:“不會搞錯吧?”
瘦削漢子麵色泛白,道:“我想不會……那話兒早落荒逃了,那會自投羅網朝城裏跑?”仍舊摸看鼻子,那大漢下了決心道:“不管是不是,總得去查上一查……”
說看,他側首叫道:“每哨派出一個人來,往鬆林子左側搜,大夥兒招子放亮一點,發覺什麽不對勁的,趕緊吹哨子……”
十七個哨卡刹時出來十七個人,他們緊握看雙環刀,兩眼圓睜,兢兢業業的往左邊鬆林圍抄上去,一付如臨大敵之狀!
緩緩地,十七名灰衣大漢進了林子,他們開始用刀在草叢間刺探,個個形色緊張惶然,像把一顆心提到了喉嚨上……笑了笑,看得分明的龍尊吾又朝那邊更遠的地方用力擲出了一段鬆枝,“噗簌簌”的鬆枝穿林之聲顯得那麽清晰而又急促的傳了過來!
十七位銀城屬下的仁兄似是緊張得過了度,甫一聞聲,其中一個已猛的脫口大叫:“有奸細,有奸細另兩個也一下子跳向一邊,惶恐的吼著:“一條人影往下麵淌過去了,好快!”
於是,剩的十幾個人也立即掏出了銀色的哨子狂吹起來,哨子的尖銳響聲刺耳的傳播在沉沉的夜色裏,顯得特別淒厲,特別恐怖!
鼻子上缺了一塊的那位朋友,在聞得警呼與哨音之下,由不得猛的打了個冷顫,他一咬牙,雙環刀一揮:“趙剛,你吹哨子招人,其餘的跟我追下去!”
在兩扇後門左近的灰衣大漢們立即跟著這位仁兄叱喝著湧往鬆林,隻剩下一個在嫌著哨子閉著眼仰頭狂吹!
把握住這瞬息即逝之機,龍尊吾挾著徐美媚騰身而起,有如一道流光,猝閃之下已越過了高大的院牆貼著院牆溜向一間似是花房的暗影裏,龍尊吾耳聽牆外人語嘈雜,步履聲奔走不絕,一陣陣的高聲叱問聲傳出老遠,他不禁笑了,低細的道:“徐美媚,銀城上下不過如此,沒有什麽高明的!”
忽然,龍尊吾閉口伏下身去,十多名灰衣大漢正自花房的另一邊匆匆奔過,為首的一個角色在低聲咕噥著:“老鄭準又在瞎緊張了,我他媽就不信那性龍的小子不忙著逃命還敢往城裏闖,他又不是活膩味了……”
語聲漸去漸遠,十幾條人影也消失在後門之外,靜默了一會,龍尊吾抬起身來細細朝左右打量,迅速轉身飛奔向右側而去,那右麵,嗯,該是千秋府的內宅後院了。
千秋府是宏大華麗而深沉的,亭台樓閣櫛比相連,卻適當的辟出花園水榭,幽院曲橋,回廊連接著屋宇,朱欄環繞著回廊;庭圈襯托著花圃,巧徑勾劃著庭園,無一處不是匠心獨運,無一處不是清雅精致,越深入,越覺得氣勢瑰麗,美不勝收,像在變著五色絢彩的萬花筒。
謹謹慎慎的穿過了無數處雄偉的、小巧的屋宇,無數處美麗的、優雅的花園,現在,一片粉白的圍牆正攔在中間。
圍牆的前端有一個圓門,四名灰衣大漢守在圓門兩邊,四個人俱是手握雙環刀,目光炯然,一瞬不瞬的時時往周遭查視著。
略一遲疑,龍尊吾直奔牆尾,那裏也有兩名灰衣漢子在執刀巡行,但是,顯然他們注意力沒有圓門的那四位來得集中。
猛然吸了口氣,龍尊吾筆直拔衝空中,他這奮力拔升之勁,使他一下子幾乎升到了七丈還多的高度,在空中一個轉折,已快逾閃電般越牆而入!
兩名灰衣大漢中的一個忽然揉揉眼睛,迷迷惘惘的朝夜空中仰頭張望看,他的同伴無精打彩的道:“老叁:你看什麽?”這位仁兄籲了口氣,懶洋洋的道。:“莫非我疲乏過度花了眼啦?方才我似是打眼看見一團灰忽忽的影子在八、九丈的上空飛了過去……”
他的同伴“呸”了一聲,道:“你何止花了眼,簡直暈了頭,別說我沒看見那什麽影子,就算有,也準是夜鳥一類的玩意,或者是一塊雲,那有人能飛得那麽高的?”
壓低了嗓門,他又道:“隻怕咱們城主也沒有這個道行!”
活翅膀,搜搜奸細……唉: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老是疑神疑鬼的,看見什麽也覺得搖搖幌幌的不大對拍拍腦袋,這灰衣漢子打個哈欠,有氣無力的道:“說得有理,說不定是他們養的角鷹晚上放出來活勁……”
另外一個跟著歎了口氣,道:“大小姐被人擄去了,這後宅還守個什麽勁?連夫人都在外麵奔尋,咱們就隻算在護著裏頭的幾十個丫環,媽的,命真賤啊……兩個人在發著牛騷,龍尊吾隱在牆角暗處聽得分明;他笑了笑,拍拍脅下的徐美媚,悄聲道:“你們銀城屬下就全像這兩位麽?好不窩囊。~~~~]徐美媚憤恨的死盯看龍尊吾,連眼皮子全不眨一下,龍尊吾伸伸舌頭,遊目往前麵看去,嗯!這果然是內宅的格式,在花木扶疏中,有叁幢小巧雅致的小樓分列座落著每座樓前都有一個精美的花園與水池,一為長,一為方,一為圓,樓與樓之處有覆蓋看琉璃下的曲廊相連,而叁幢小樓一座是白色、一座是紅色,另一座,嗯,是翠線色的。
微微一笑龍尊吾道:“那幢翠綠色的小樓,大約就是閣下的閨房了吧?”
徐美媚悶聲不響的,眉宇唇角,卻流露出太多的悲痛、委曲,以及羞辱;龍尊吾搖搖頭,緩緩的道:“本不想進你閨房,這對你我來說,都是極為不適的,但事到如今,隻能通權一次,若是有緣,再容我致謝吧。”
微微伏看身軀,龍尊吾在花木廊影的掩遮下,矯健無比的掩向了那座可愛的翠綠色小樓。
沒有從正麵的兩扇雅巧的琉璃鑲著綠紗的門兒進去,他繞了個圈,騰身飛上了樓後一扇垂著綠色絲幔半開著的窗戶,這一掠進,唔,龍尊吾險些被房中那股軟綿綿的幽香窒息住了。
這是一間寬敞的,一看即知為女子居住的閨房,整個房間全是一見令人心旌兒動蕩的翠綠色,綠色的牆壁、綠色的絲氈、綠色的絲帷、絲色的矮榻,甚至連四盞宮燈的罩子都是綠色的。
一張小巧的綠色台斜斜擺在矮榻的對麵,壁上懸掛著兩軸“仕女賞荷圖”,一隻琵琶懶散的置於一方描金獸腿的黑漆矮桌上,六張罩著綠色絨墊的錦蹲隨意擺著;另一個綠色高幾上的綠玉香爐,卻早已冷寂寂的沒有一點檀香繞了。
深深吸了口氣,龍尊吾將徐美媚放在榻上,他伸了伸腰,坐在一張錦蹲上,望著徐美媚,他道,“可以告訴我我的東西放在什麽地方麽?”徐美媚閉著眼不吭聲,龍尊吾沉默了一會,道:“徐姑娘,讓我們平和的談談,何苦非要弄得血濺叁步不可?相信你我都不顧有這種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