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日子一天天過去,天也漸漸的暖了起來,自從王夫人嚴令之後,賈府的奴才們知道了這位林姑娘是得罪不起的人物,連太太都要高看一眼,何況自己本就是奴才,侍候人也是應當應分的,再加上凡事都有紫鵑出麵調停,家人們沒有一個敢多言一句的。倒是黛玉也慢慢的適應了賈府的生活,跟三春姐妹偶爾讀讀書,也做點子針線打發時間,每日陪著賈母玩笑一陣子,日子倒也不算煩悶,不過是夜半人靜時或者偶有風雨時牽掛父親,傷感母親,思念弟弟,獨自悲傷流淚罷了,但凡有紫鵑慢慢的摸清了她的脾性,隨時勸解道比王嬤嬤和雪雁都更親近些。
這日黛玉同著迎春姐妹幾人一同到了李紈房裏,恰巧賈蘭的奶娘剛抱了賈蘭下去,李紈正在窗前坐著,繡一件貼身的衣物。
探春見了,先上前笑道:“大嫂子,你忙得什麼?這麼專心?”
“幾位妹妹來了,快坐。”李紈忙起身讓座,又叫人倒茶來,方拿過了繡花繃子笑道,“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哪裏有什麼正經的東西。”
探春接過來細瞧瞧,誇道:“大嫂子的針線真是無人能比的,怪不得連老太太都誇你,瞧瞧這針腳,竟能這樣細密勻稱。”說著,探春便遞到了黛玉的手中。
黛玉自幼受母親的教導,又有奶娘王嬤嬤的傾心傳授,江南蘇繡本就是甲天下的繡工,探春是知道的,在座的隻怕黛玉是有著絕對的發言權的人。
黛玉接過來細細的看過後,也禁不住誇讚李紈的繡工無人能及。
李紈方笑道:“你們這些人,平時打趣慣了鳳丫頭,今兒又來打趣我了。”
探春笑道:“大嫂子這話可把我們說歪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咱們不如把大家的針線活計都掬了來擺個擂台,看看咱們家誰的針線是最好的。”
迎春聽了,便笑探春鬼點子多得很。惜春卻在一邊擺手說:“憑你們比什麼,隻別算上我,我是最懶的,橫豎針線也沒動過幾次,可不敢參加這個比賽。”
李紈便笑道:“不過是玩的,認真有什麼?素來知道你的畫是最好的,就是不是你繡的,到底拿出一件你屋裏人繡的東西來方好。”
惜春聽了,無可分辨,隻得允了。黛玉聽了遍笑道:“既然這樣,我也要找個別人的活計來搪塞呢,我來了不到兩日,如今東南西北尚未分辨出來,哪裏有功夫做活計來?”
李紈聽了,也隻得應允了,又道:“既然這樣,咱們不如把丫頭們也都算進來罷了,人多了更加熱鬧些。”
眾人聽了都笑道:“很是這樣。”
一時李紈屋裏的丫頭們都各自去傳話,不多時,各屋裏的丫頭都帶著自己主子的繡品並自己的齊刷刷的到了李紈的房裏,當然首當其衝的還是寶玉帶著襲人麝月等人也都來了。
一時間李紈的屋裏屋外都擠滿了人,主子們在裏麵,丫頭們站在外邊,李紈的貼身丫頭素雲把各人的繡品都收齊了呈上來。
探春見人多嘴雜,便提議道:“各自的繡品都暗暗的登記了,各人都隻先回去,請資深的老嬤嬤來,評出一二三等,再請老太太來做細評如何?”
李紈等人聽了,便都說好。
一時眾位丫頭都散去各忙各的,李紈便請了府中幾位資深的嬤嬤來,一同評選了幾件不錯的繡品,然後叫人捧著往賈母房中來。
此時賈母正閑著無事,歪在榻上叫小丫頭捶腿,鳳姐兒因小月要在房裏養身子,王夫人便忙了許多,此時亦在上房裏起坐,處理家事,邢夫人不過每日過來請安定省,賈赦那裏亦有很多雜事要憑她去處理,此時賈母房裏反而冷清了些。
因見李紈和眾姐妹同著寶玉一同過來,賈母便笑道:“我說這半日連個人影兒也摸不到,感情你們早就湊到一起去了。”
李紈便笑道:“原是閑著沒事,我們才湊了個熱鬧,如今竟要老太太來給做個評判了。”說著,便叫人把選出來的十幾件繡品都呈到賈母跟前,說明了來意。
賈母也興致極高,笑道:“到底是你的主意好,想了個法讓大家都樂一樂,又樹立一股好的風氣在家裏,咱們這樣的人家的姑娘,雖然事事不必親自動手,但總要知道一二,方才是大家的風範。”
於是賈母叫鴛鴦拿了老花鏡來,一樣樣取來細細的看了,又反複的比較了一番,方拿著一件雪青杭綢中衣說道:“這一件雖然用的料子有限,但針腳上時最好的,各色繡線也搭配的極好,細致之處還把繡線劈成了幾股來用,真是細致活計。況且這花樣子繡的是出水芙蓉,又透著好征兆在這裏,今日當憑這件為第一。”
李紈聽了笑道:“老太太摒棄了絲綢麵料及繡線的好壞,一下子憑到繡工巧思上去,真是及公道的。”因又問這是誰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