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大人定要怪長安多管閑事,我想讓你通過茶屋先生和板倉大人說服大人。長安一直以為,先生長於此道,隻不知尊意如何?哈哈哈。”
光悅一本正經端正了姿勢。不能因為此人不討人喜歡,就不聽取本應聽取的意見,那怎生對得起日蓮大聖人?想畢,光悅鄭重地對長安施了一禮,“在下明白。還是大久保大人想得周到,光悅定會盡快向所司代大人提出此事。”
“你明白了就好。”長安揚揚得意,小聲道,“要是我提出此事,定會招人嫉妒,斥為逞能。但此事不能不為。”
“大人說的是。鄙人也這樣認為。”
“有言叫一石二鳥,此事可謂一舉多得,此乃為政之道。”
光悅壓抑著對長安的反感,同時也感覺到,長安其實並非總是那麼傲慢。
“將軍大人到現在還堅持,節儉乃是至高美德。可是先生,世間之人都節儉,這個世上必會死氣沉沉。”
“哦?”
“在戰事連續不斷的年月,浪費實為罪過。但時世不同了,全天下百姓都精神抖擻地勞作,創造著財富。”
“這……這是因生在太平世道。”
“前年我去大阪城,有幸看到太閣留下的黃金,當時都驚呆了。”
“以前聽大人提起過。”
“可現在那點黃金卻不足為奇了,我可挖掘出更多的黃金,在佐渡、上野、伊豆……不,或許天下到處都有黃金。時局變了,應該改變習性了。”
光悅看了一眼阿幸,道:“到用飯的時辰了,去備飯吧。”他覺得這些話可能會給生性喜歡奢侈的阿幸帶來麻煩。吩咐畢,他佯附和長安道:“的確,或許是這樣。”
“你嘴上雖這般說,心裏不見得也這樣想。比如說,你恐覺得,現在並非黃金遍地……”
“正是。市井還有很多乞丐,盜賊也屢禁不止。”
“所以才要讓百姓知道,隻要好生勞作,便能過上富足日子,這樣才能給他們希望。”
光悅不想再說下去。有才之人,有善攻者,有善守者。大久保長安因為發現了金山,故多少有些飄飄然。但關於太閣祭祀,他愈想愈覺得長安有理,此事已然迫在眉睫。
長安拉過煙絲盤時,光悅突然想,應趕快去一趟所司代府邸。在茶屋清延過世以後所司代板倉勝重與光悅的關係越發親密起來。要是讓長安與所司代見上一麵,事情立時就可解決。
“大久保大人。”正在此時,剛剛離開的阿幸一路小跑回來,稟道,“表哥,有位稀客來訪。”
光悅與大久保長安聽了這話,齊聲急問:“是誰?”
“是……茶屋先生。”
“什麼,他剛才還在……”
正說著,清次已到了。“聽說大久保大人來訪,小人擅自進來了。恕小人失禮。”
“茶屋,阿蜜呢?”光悅問道。
“片桐大人擔心,便前來接她。我拜托給片桐大人,便到了世伯這裏。”
“這也難怪。來,到這邊來坐。”光悅起身拿來坐墊,“方才我聽了大久保大人一席話,正要去一趟所司代府。”
“那,小侄礙事了……”
“無妨。此事還要勞你幫忙……”
未等光悅說完,長安便插嘴道:“茶屋,你年紀輕輕就做了上方商事總管,一定甚是忙碌,但再忙,亦不能忘記自己的職責。”
“小人明白。小人才疏學淺,如有不周之處,請多多指教。”
“今日你來找光悅,有何急事?”
“有一事想請世伯指點,因世伯剛去過大阪。”長安點點頭,頗有些長者風範:“那你先請講。我的話已說完了。”
“實際上,小人也想拜聽大久保大人的意思。”
“噢,要是我能幫上忙,請盡管問。”
茶屋清次鄭重施了一禮,轉向光悅:“世伯,小侄想八月十八在京城舉行盛大的祭祀。”
“你說什麼,八月十八?”光悅不由和長安對視了一眼,道:“八月十八乃已故太閣忌日,你是說要舉行豐國祭?”
“正是。不用小侄多言,現今太平之世,雖為將軍大人努力造就,設若無已故太閣大人,也不會有今日。故要選在是日舉行盛大的祭祀,對太閣表示感謝。”
“茶屋!”光悅不由提高嗓門,道,“但我覺得,此事必首先征得將軍大人同意。”
“將軍已經同意了。”茶屋清次回答很是幹脆,“將軍大人說,他也想提出此事,正猶豫著。隻有百姓真正想舉辦此次祭祀,才是真正的太平。他要我和板倉大人商議,小心暴徒,愈盛大愈好。”
光悅已不忍再看長安。
大久保長安想到的事情,年僅二十出頭的茶屋清次同樣能想到。而且,他已經得到了家康許可。光悅感到,自己應重新審視他們。
“已得到將軍大人的許可?”尷尬萬分的大久保長安突然使勁拍了拍膝,探身道,“好!大人的眼光真不錯。茶屋,為何必須舉行豐國祭?長安想聽聽你的意思。”
茶屋清次有些驚訝,看了看長安,又瞧瞧光悅。
“哈哈。”光悅大聲笑道,“其實我和大久保大人剛才所說,正是此事。”
“哎呀,這……我很貪心,想通過這次活動達到一舉幾得的目的,故力主舉辦。”
“哦?”長安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我想聽聽,如何幾得?”
“其一,能夠安撫京城民心。這般說,是因為還有謠傳,說關東和大阪表麵和睦,暗中爭鬥。”
長安笑著看了看光悅,那笑容多少有些不自在,他道:“是啊,這樣可以消除那些謠傳,真是個好主意。那第二呢?”
“與在下的職責有關。在下想通過這次盛大的祭會,和京城、大阪,以及堺港的大商家搞好關係。”
“噢,很好。如此一來,你就能較易地讓那些大商家傾力於造船之事。”
“所以在下說是貪心。”
“那第三呢?”
“太平能在日本牢固紮根。”
“你是想做給天下萬民看?”
“不。”清次幹脆地搖了搖頭,“在下是想做給洋教徒看。”
“給洋教徒看?”
“那七十七萬信徒就會口傳筆錄,大肆宣揚。這樣一來,我們就能放心地將朱印船駛往海外,洋人的船也可來日本國。”
“啊。”長安的附和已經變成了呻吟。他還沒考慮到這麼深遠,“向天下展示日本國的太平啊!”他感慨道,“如何,光悅,時世已變了啊!”他半是自豪,半是尷尬,聳聳肩,歎了口氣。“很好,很好。那第四第五呢?茶屋,你接著說。”長安眼睛瞪得大大的,催促著清次。
清次有些不解。他不知他來此處之前,二人進行了一次什麼樣的談話,便不明長安何以如此失色。“這第四,便是想安撫大阪的澱夫人。若澱夫人能寬懷,豐臣氏舊臣自不必說,少君和千姬小姐也能鬆一口氣。”
“是啊,這是人情。那第五呢?”
光悅緊緊盯著清次,心裏卻在想別的事。清次之父去世時,把清次等托付給了光悅,讓光悅好好照顧他們。然而,此兒已然長大成人。他的氣度和才智,已遠遠超過了光悅。光悅在為清次高興的同時,又感到淒涼。
“這第五嘛……”清次的聲音依然頗為純真,“在下想請人把這次祭會畫成一幅畫,讓它記載盛況。”
“要畫成一幅畫?”長安立刻追問。
“是。要是能畫成一幅畫,既可將它展示給洋人,又可以留芳後世。實際上,在下正是因此才想和世伯商量,不,是想拜托世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