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乃是因為到了太平世道,飲食好了的緣故。我和太閣那時,整日就食幹米飯和醬湯。”
“真是太威武了!”高台院仍然不知家康為何把忠輝叫來,隻是出神地看著身邊的忠輝,眼裏充滿愛意。
“忠輝啊。”
“在。”
“為父想讓你代將軍去一趟大阪。”
“去大阪?”
“是。這可非尋常的差事。你必須全心全意出使。”
“孩兒明白。不知所為何事呢?”
“我想讓秀賴進京,和將軍一起接受諸大名拜賀,可是……”家康看了一眼高台院,苦笑。
高台院全身僵硬,幾難呼吸。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秀賴卻染疾臥床,上京之事被耽擱。因此,想讓你代將軍去探望一下。”
“是。”
“我有口諭,你要牢牢記在心裏。”
“孩兒明白。”
“聞右府大人染疾,將軍甚為掛懷,本欲親來探視,無奈公務繁忙,特派在下為使,前來望候。請安心養病,以期盡早康複。記住,說話時一定要恭敬。”
聽著聽著,高台院的眼睛濕潤了。
一聽說秀賴拒絕進京,家康甚是震怒。高台院也頗為清楚,他必心中暗恨,咬牙切齒。可他卻一句責備之言也無。非但沒有責備,反而讓忠輝前去探望。在高台院看來,家康的這種大度,同時也是冷酷。一想即此,高台院又無法控製淚水了,但這淚水絕非出於感動。秀吉在世時,她哪裏有過這般感覺?
“都明白了?”家康並不看高台院,單是再次叮囑忠輝,“你是將軍的親兄弟。若有閃失,必給兄長臉上抹黑。”
“孩兒記住了。”
“好了,正信。”家康對麵無表情坐在旁邊的本多正信道,“忠輝去大阪,告訴二條城的將軍。跟隨忠輝前去的人選,由你的情定吧。”
不等正信回話,忠輝先笑了。高台院吃了一驚,看著忠輝。
“忠輝,怎的了?”家康問道,“有可笑之言?”
“父親大人,忠輝乃是兄長的使者,可對?”
“是。”
“哈哈!可是,一切都由父親做主,孩兒覺得有些好笑。”
家康低吟一聲,忠輝一針見血。雖把將軍之位讓給了秀忠,可一切命令還是由家康下。這是將秀忠置於何地?這是忠輝的抗議,也是忠告。
“正信,”家康正色道,“忠輝不服,但他說得在理。你與忠輝去一趟二條城,領過將軍之令後再出發。”
“遵命!”
“好了,忠輝,你與正信去一趟二條城。”
“遵命!”
高台院羨慕地目送著忠輝。
“夫人,如此可好?”忠輝和正信離開後,家康轉向高台院道,“大阪一事,是家康的疏忽,我不該讓您張口,您都已歸入佛門了。好了,把它忘掉吧,咱們說說築建高台寺的事。”
“大禦所,”高台院努力堆起笑容,道,“請大人說幾句對秀賴不滿的話,罵他……”
“這又是為何?男人和女人可不一樣。”
“隻是,老身覺得,秀賴甚是可憐,身邊無人能把他調教成忠輝這般有男兒氣概之人。”
“哈哈,夫人想差了。忠輝乃性急之人,眼見不到,他便會行危險之事。方才您也看到了,他對我還出言不遜。”
“正因如此,才讓人備覺可靠。”
“夫人這想法,也跟不上時局變化了。”家康擺擺手打斷高台院,“您看見忠輝那眼神了吧,那是亂世中人的眼神。一有可乘之機,便會撲上去,就如草叢中等待獵物的蛇。”
“啊,大人言重了!”
“哈哈,男兒的眼神,應如正信那般,眯成一條縫,看似睡了,其實醒著,看似什麼都未看到,其實一切皆如明鏡。我要是讓忠輝和秀忠現在就變成正信這般,也太心急了。忠輝笑話我,秀賴拒絕進京,都是出於年輕人的激切,並無大礙。諸事得慢慢來。”
高台院臉色這才輕鬆了些,“秀賴的事,就拜托……”
“把眼光放遠些,多照顧他,慢慢就能長大。教導雖然重要,但於人的成長,神佛起的作用更大。”
“您是說,與其把秀賴拜托給您,還不如交給神佛?”
“哈哈!是啊。夫人不也是抱著這種想法歸人佛門嗎?”
二人同時放聲大笑。家康的胸懷愈寬廣了。要是家康真這樣想,便是把秀賴當成自己的兒子看了。秀吉還未看到這樣一個家康,便歸天了……高台院眼前再次浮現出秀吉的身影,不禁雙手合十。
“土井利勝一直親力親為,高台寺的進展比想象中快些。”高台院道。
“理應如此,將軍也不能離開江戶太久。”家康道。
“是啊。”
“我才令土井利勝抓緊些,到時候他不得不和將軍一起回江戶,即便他不情願,也得在走之前把事情做完。”
高台院本欲再說什麼,但話再也出不了口——為了秀賴和豐臣氏,必須讓著家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