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可以和已故右府大人在田樂窪的那場大戰媲美。”
對於這些讚美之辭,秀吉似乎充耳不聞。“在我回來之前,總大將的重任就交給你了,秀長。”
“是,秀長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軍師由官兵衛擔任。敵人首先進攻之處,不是左禰山的堀秀政,更可能是大岩山的中川清秀。”
“我也這麼認為。”官兵衛道。
“你一定要牢牢記住,這裏才是最重要的。我去進攻岐阜城,表麵上看,似乎掉進了勝家設下的陷阱,實際上反會令他心驚膽戰。即使他再有自製力,隻想讓我們白跑一趟,如果岐阜失陷,一定會對他造成極大的衝擊,他必會動搖,親自留下來阻擊左禰山的堀秀政,並允許佐久間玄蕃攻打大岩山。”
“戰鬥必先在這一帶展開。”
“總之,屆時這裏會成為廝殺最激烈的戰場。與一郎!當我去進攻岐阜城時,你帶人乘船繞到越前海岸,在那裏放幾把火,然後撤回。這就足以讓對方焦慮了。關鍵在於,要把敵人從那些無法下手的山穀裏引出來。大家都明白了嗎?今天的安排就這樣,大家早些回營,好好安排一下,要確保萬元一失。明晨我會到營裏去巡查,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像流言所說勝家固若金湯,我方無隙可乘。”吩咐完畢,秀吉雙手擊掌,讓侍衛們把早就準備好的飯團端上來。
次日晨,秀吉騎馬巡營,察看雙方的排兵布陣情況。隨從的人員中既有年輕的旗本武士,也有秀吉的養子秀勝、外甥秀次、小西行長、石田佐吉等人。秀吉可真是善變之人,昨天還意氣風發,今天卻滿麵嚴霜。
“看來,戰勝勝家絕非容易之事啊。”秀吉皺起眉頭。或許,他是故意做給手下看的。這些年輕的武士一向心高氣傲,自負輕敵。不能讓他們太狂妄了,否則會對戰局不利。“勝家不愧是善戰的老將。一旦我們貿然出擊,這一帶的山野恐成為人間地獄。”
順著秀吉所指望去,隻見北國的官道像一條帶子,從木本的大營裏飄出來,在山澗裏蜿蜒盤旋。道路兩側是漫無邊際的巍巍高山。
路西側,賤嶽的旁邊就是中川瀨兵衛清秀駐守的大岩山,東側則是秀吉的弟弟秀長的別動隊屯駐的田上山。賤嶽往前是岩崎山、神明山、堂木山、天神山,天神山和東側的左禰山就是秀吉的最前線了。
從前麵的中穀山、別所山、行市山、林穀山、橡穀山望過去,映入眼簾的是勝家駐紮在柳瀨的大營,再往前就是內中尾山。其上還殘留著白雪,那裏依然掌握在勝家手中。雖然每一座都不是多麼險峻的高峰,可如在山頂上構築起工事,就易守而難攻,可說都是天險。
秀吉時而低頭沉思,時而目測山的高度,催馬前行,最後來到了位於左禰山的最前線,察看堀秀政的布防情況。他站在山頂上,俯視著腳下玉帶一樣延伸到內中尾山麓的官道。過了一會兒,他又手搭涼棚,眺望勝家在內中尾山頂迎風招展的旗幡。
“吉繼。”
“在!”
冷不丁被秀吉一喊,原名大穀平馬的吉繼嚇了一跳,正要下馬,卻被秀吉阻止了。“不用下馬了。有什麼感覺?”
“主公的意思是……”
“從敵我雙方的布陣來看,你認為哪一方容易獲勝?”
“這……當然還是我方處於優勢……”
“你心底就是這樣想的?”不知何時,近臣們都來到了二人的身邊,屏息凝神聽著。秀吉顯然是意識到了,故意提高了嗓門,嚴厲地反問道。
“當然。否則,吉繼為何還追隨主公呢?”
“哼……說的也是。如果連你都已經看出優勢在於我方,這次戰事定是一場持久戰了。”
“啊,我們占據優勢,卻成了持久戰……主公的意思是……”
秀吉使勁地點點頭。“敵人所看到的,一定會跟你現在所看到的一樣。他們更不會輕易出來了。”
“主公慧眼……如果敵人也這麼看,這場戰爭恐要演變成一場持久戰了。”
“不錯。一旦雙方對峙起來,我們的方略也當改變。畢竟,戰爭不僅僅隻發生在這裏……”
“是啊,還有北伊勢和岐阜啊。”
當大家都在全神貫注地傾聽二人交談時,大概是受到了明媚陽光的誘惑,一陣清脆悅耳的黃鶯啼聲從麵前的山穀傳來。
秀吉當然也注意到了黃鶯的啼聲,他卻聽若未聞。“我率領大部隊,急匆匆地趕到江北,是為了一舉殲滅柴田修理。可是,勝家卻不打算出戰。如我軍被他拖住,勢必對我方十分不利。故,我們應該先返回岐阜,一麵和信孝議和,一麵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你們說昵?”
大家麵麵相覷,無人吱聲。其實,大家都非常明白秀吉的想法。如果大隊人馬被釘在了這裏,信孝的部隊就會從美濃繞到秀吉背後,發動偷襲,秀吉必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既然已看出這是一場持久戰,不如索性一改以前的方略,先從勢力薄弱的岐阜下手,然後各個擊破。這樣做究竟有無必要呢?本來,駐紮在這裏,就可以一方麵壓製北國的軍隊,一方麵著手準備進攻信孝,現在卻……沒有一個人貿然回應秀吉,而秀吉也很清楚。
“總之,我意已決。希望大家忠於職守,把守好工事。”說完,秀吉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堀秀政,慢慢地掉轉馬頭。“我們先進長濱城休整一些時候,然後攻打岐阜。我們不在之時,定不可對勝家掉以輕心。”
當日夜,秀吉在堀秀政的陣營裏住了一宿,第二日,又到天神山西邊的高地文室山察看敵人的情況。隻見他一邊察看,一邊不住地在軍事配備圖上點點畫圓,記一些奇形怪狀的符號,然後就急匆匆趕回木本大營了。
撤回木本以後,秀吉立刻下了幾道讓敵人和自己人都莫名其妙的命令:筒井順慶的人馬撤回大和,一邊休整一邊待命;細川忠興撤回本國,帶領水軍在越前海岸登陸……
隨著一道道命令傳下去,秀吉的大隊人馬都動了起來,當然,各種各樣的傳言也隨之傳向四麵八方。
“主公到底在想些什麼,我怎麼覺得完全不對勁啊。”
“沒有什麼不對勁。讓筒井的部隊返回大和,是為了防備瀧川一益。讓細川回去,是想讓他從背後向勝家發動襲擊。”
“可是,眼下明明已經控製住了北國,完全沒有必要退回大和嘛……”
“沒有這麼簡單。瀧川可是詭計多端。而且,主公把主力全都帶到這裏來了,對瀧川的防禦自然也就減弱了。如瀧川和岐阜的人馬在這時合到一處,就會彙成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就在流言漫天的時候,三月二十八,秀吉也以休整為名,撤到了長濱城。
四月初四,筒井順慶撤回了大和。
此時,信孝也與勝家遙相呼應,四月十三四日前後,攻擊清水城的稻葉一鐵、大垣城的氏家直通,到處殺人放火。
就這樣兩軍決戰的機會,漸漸地在披滿新綠的美濃和近江一帶來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