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道發現,古先生帶著香雪到了北京。)
時令已是一九一五年的深秋,北京開始飄著雪花,喊著要求袁大總統登基當皇帝的口號此起彼伏。
古先生帶著香雪來到西直門外的一個四合院,那是他出生的地方。雖然單家班唱戲四海為家,但每年臨近七夕單班主都會帶著戲班回來祭祖。
可當單老班主見到古先生,臉色陡變,說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我兒子早在十二年前就死了。然後兀自帶領徒弟們練功。
古先生在空蕩的院子裏一直呆到傍晚。香雪上前撣掉他身上的積雪。拉了拉他的衣袖,說,走吧。
可是,在煙館的銅床上連著抽掉兩鍋大煙後,古先生還是去了單家班演出的後台,依然像個角一樣坐在鏡子前麵,勒頭、勾臉······
一出場,台前的場子裏喝彩如潮。古先生又成了單小飛。
重返單家班是王青雲計劃的第一步。袁世凱除了是個****,還是個世人皆知的戲迷,沒到逢年過節都會請戲班進中南海去唱堂會。單家班從來都是總統府裏的首選。他對古先生說,曆史的潮流不能後退、中國不能再有皇帝了。
古先生等的就是單家班進中南海唱堂會的那一天。
他在這天來臨的早上,把一張銀票塞進香雪手裏,說,今天你自由了,離開這裏,找個男人嫁了吧。
香雪垂下眼簾,緊咬著嘴唇。沒有出聲,也沒有離去。兩天後,一對士兵踹開院門時,她還在陽光下晾曬被褥。
事實上,古先生並沒有等到實施計劃的那一刻。他的懷裏揣著手槍,站在出將的簾子後麵,卻始終沒有等來袁世凱。古先生等來的是中南海裏的衛兵。他們荷槍實彈,一下就包圍了大廳。然後,開始盤查賓客與戲班的每個成員。
古先生後來才知道,是有人在袁世凱即將登基的新華宮裏放置了炸彈,而那個人就在聽戲偶的賓客中間。但是,在那混亂的一刻,他覺得自己的一生已經到頭,直到衛兵衝進後台後,才如夢初醒,隨手把槍扔進馬桶。
從中南海的邊門出來後,古先生在黑暗的大街上一把拉住父親,說,我們不能回家了,我們得離開北京。
單班主楞了楞,在看清兒子的眼睛後,心裏一下子明白了。他無力地點了點頭,忽然一個耳光打在古先生臉上,說,滾。說完,他看著身邊那些不知所措的徒弟,用一種近似於蒼茫的聲音問道:我怎麼生了這麼一個掃把星?
單家班逃了,沒有人管香雪。她自然被關進了牢房,嚴刑拷打,香雪始終沒有說出古先生。她認為大不了一死,還能咋的。
幾個月後的一天,香雪被獄卒推出了大門,出了監獄的大門她才發現,有一個穿製服的人在那裏等著,他用馬車裝上七八個犯人後,一路馬不蹄去了北京火車站。
上了火車,他們被帶到一節隻有一個年輕人的車廂裏。
年輕人看著他們,放下手裏的一卷古書,說,現在沒事了,現在我帶你們離開北京。
香雪看著這個舉止優雅的男人,問,你是誰?為什麼要救我們。
男人笑咪咪的,看了看香雪,並不答話。
但香雪還是要問:單家班的人呢?他們還活著嗎?
年輕男人總算又開口了,說,看來你們要行刺他是真的。說完,他歎了口氣,臉上的笑容隨即消失。
火車到達上海後,香雪隨著人群消失在那個男人的視野。幾天後,她在一張人家丟棄的報紙上意外地看到了那個男人的照片。原來他是袁世凱的二公子,名叫袁克文,號寒雲。他背棄了自己的父親,帶著從獄中解救出來的倒袁人士,由北京來上海定居。
就在這張報紙最顯著的地方,刊登著一副孫中山手書的“失我長城”與一張更大的照片。照片上也是個文質彬彬的男人。他叫陳其美,字英士,身兼青幫大佬與淞滬司令長官之職。被人暗殺在日本人的寓所。
(劉一道沒有想到,自己的另一世,竟然卷入如此重大的事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