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休一回到堺港,就把私產全部散給親友。他在堺港的財產,並非秀吉所賜,也不是用俸祿購置,所以一切都進行得很迅速。
如此一來,石田三成和前田玄以更是無法沉默。“此人太過分,太旁若無人了。”
可秀吉並沒有生氣,否則在家康和細川忠興麵前有失體麵。他想出了最後的一招,認為這可以拯救利休,而唯有如此,利休才不會拒絕。
秀吉故意在去大阪時問北政所:“寧寧,你能不能救利休一命?如果你答應,母親也會答應。你和母親二人一起來向我求情,我當然會答應了。你不妨派一個使者去,要他馬上來京可好?”
寧寧表情古怪地把手放在膝上,靜靜地聽著,“大人也想玩這種無趣的把戲嗎?”
“我知道事情很糟,一旦令他切腹,就更糟了。”秀吉老實得令人感動。
寧寧又想了一會兒,平靜回道:“萬一居士不領我的情,斥退使者,該怎生是好?”
秀吉聽了,不快地皺起眉頭,“萬一他那樣無禮,世人自有公論。”
“好吧,我就試試看。”
“千萬不要泄露出去。”
“當然。可是,大人也要保密。”
“這個使者由茶屋去做最好,請你去對他說。”秀吉道。
爾後,寧寧把京城的茶屋四郎次郎叫來,令他做這個使者。
茶屋起初推辭了,他之前已奉家康之命去過,被利休拒之門外。
“可這是最後一次……這麼下去,居士會走上滅亡之路,我實在看不下去。”北政所這樣說。她沒有說是秀吉想救利休,隻表示此事是她和大政所請求秀吉,叫茶屋不用擔心。
因此,茶屋於二月二十二去堺港的七堂濱拜晤利休。利休滿臉戚容,迎接茶屋進了門。
“我又來了,此次是奉大政所、北政所夫人密令而來。”來到廳裏,茶屋說道。利休沒接他的話,轉而道:“你看看,我寫的辭世之詞。”
他起身從桌上取來一張紙片。上邊寫道:“人生七十亦堪嗟,吾之寶劍佛祖殺,我得具足一大刀,此時此地向天擲。”意即,雖虛度人生七十載,卻難以領會大法之真意。如今揮舞著“悟”之名劍,斬斷是非之事,已經看破繁華現世,變得堅決而英勇。
茶屋四郎次郎默默看看紙上,又看看利休。他知,說什麼也無用了,利休已經決心和秀吉抗爭到底,彰顯自己茶道宗師的風範,遂歎道:“鄙人隻是奉命前來轉達他人的意思罷了……”
“雖然會令我痛苦,還是請講吧。”
“北政所和大政所兩位夫人說,一定會替居士向關白致歉、說情。”
“致歉?哈哈。我千利休現在一絲道歉之意也無。”利休輕輕一笑,從座位上站起身,拿出親手製作的竹花瓶,放到茶屋麵前,“我也想送給茶屋先生一份遺物,請什麼都不要說,收下吧。”
“這……”
“利休已經看透人生。承蒙大政所夫人和北政所夫人厚愛,若如此,我一開始就會接受大納言的好意了,可是我當時冷淡地拒絕了,茶屋先生……”
“那我該怎麼回話呢?”
“我不會忘記兩位夫人的情義,不過,利休如果接受了女人的恩情,還談什麼茶道?請告訴她們,利休多謝了。”
“唉!”
“經不起殘酷的考驗,人活著還有何意義,茶屋先生?”
但茶屋覺得這是利休的過人之處,同時也是致命弱點。與茶屋交情頗深的本阿彌光悅也是如此,可是利休卻比光悅更頑固。茶屋不認為茶禪三昧的境界會如此淺薄。秀吉已經在心中向利休致歉,北政所也相當清楚這點,才派茶屋前來,希望利休見台階便下。
茶屋四郎次郎鄭重地把利休的花瓶推回去,施了一禮道:“我會一五一十將居士的話稟告北政所。”
“你不帶花瓶走?”
“在下今日是北政所夫人的使者——人生總是這麼無奈。”
“抱歉,這是我的本心。”
“告辭了。”
利休終於選擇了死。這一回秀吉真的被激怒了。大概其一生之中,還從未感到過如此屈辱。
天正十九二月二十六,利休被召回京;二十八,被令在葭屋町的私宅切腹。
為防萬一,上杉家出動了三千人馬,在岩井信能、色部長門守、千阪兵部三人的指揮下,將利休家宅圍得水泄不通。
檢屍官是蒔田淡路守、尼子三郎左衛門、安威攝津守三人,蒔田替利休介錯,頭一被砍下,利休之妻宗恩便拿白布蓋上屍體。
秀吉連他們帶回來的首級也沒看:“這也掛到戾橋去,對了,立一根柱子,把木像綁在上麵,把頭用鏈子捆上去,再扯下木像,供人踐踏。”他非常憤怒。
京城之人並不明事情的真相,隻是議論紛紛,又看了一次熱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