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堂已向赤阪進發了。”
“我們決不能落後。今日的宿營她就是赤阪!”
當田中、黑田二部逼近呂久川,然後改道向赤阪進擊時,他們前邊的石田一部正如潮水般退去。這樣一來,攻陷岐阜城的福島、淺野、池田、細川各部,便可甚是輕鬆地隨後趕來了。
二十四日,東軍集結到大垣右前的赤阪,把勝利的消息報告給江戶。
一旦行動起來,豐臣舊將便具有強大的攻擊力。而就在五日前,他們卻還陷在若家康不開動,便無法開戰的迷茫之中,還在為家康是否出征而爭吵不休。
其實,他們是在一麵無形令旗的指揮下發起行動的。一路打到這裏,他們已懷有了堅定不移的信心:隻有我們這些人,不照樣也能戰無不勝嗎?
這麵無形令旗的神奇之處到底在哪裏?若把這看作是家康的計算,那家康的借力之術簡直出神入化了——未損失一兵一卒,隻是巧妙地利用豐臣舊臣,德川氏便輕而易舉進逼至大垣城。尾張與美濃的大半都落入家康之手。
石田再也無法悠然談論“伊勢之戰”了。對三成恨之入骨的豐臣舊將,全都呲牙咧嘴逼到了眼前。縱然三成極不情願,他也必須把所有兵力集結到大垣。但是,集結兵力需要時日。
怎樣才能把大阪的毛利輝元引出來?越前的大穀吉繼的兵馬又何時才能趕來?更重要的是,即使把以毛利秀元為總大將的吉川廣家、安國寺惠瓊、長束正家、長曾我部盛親等人的三萬大軍,全部從伊勢撤回來,糧秣怎麼解決?在赤阪與東軍對峙下去,卻不能及時調兵遣將,決戰必是一敗塗地。
照此下去,決定兩軍命運的決戰,必在九月中旬開打。
家康仿佛早就把這些都算計透了,遂於九月初一從江戶出發。
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家康更精明之人了。他把德川重臣全都安排到了秀忠帳下,讓他們沿中山道前進,他自己則從東海道進發。他似是想利用豐臣舊臣把三成除去。
仗正是這般籌劃的。
中山道路途險惡,行軍耗費時日,家康自然很是清楚。因此,他雖抵達赤阪,卻無法知秀忠能否及時趕到。故,他先讓豐臣舊將去苦戰,待他們初戰告捷、士氣高漲之後再親自出馬,借力以掌握天下。
家康並不覺愧疾。他原本就受秀吉之托代管天下。在親兵到達之前就決出雌雄,當然更好,萬一不能徹底解決,那就等待秀忠到達,雙方展開決戰,進而實現天下太平。如此方萬無一失。
對手並非人,而是天,是神佛。正因為家康有這種自信,故,準備於九月初旬,才在赤阪的南五丁、岡山山頂安營紮寨。
東軍士氣日益高漲。
聽說家康欲在九月初一出發,石川日向守急忙捧著黃曆來到家康麵前,“請大人打消今日的出兵計劃。”
“那是為何?”
“在下看過黃曆,要去之處乃是西塞。此次西征之戰,出門便遇上西塞,恐怕不吉啊。請大人三思。”
家康笑道:“好兆頭。那我把阻塞的西方打通。”
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對於伊達政宗,家康嚴厲告誡其不可輕舉妄動;對毛利一族,家康通過黑田長政,繼續與其暗中進行談判。九州的加藤清正也不斷聯絡,加賀的前田利長已起兵攻占了大聖寺城。並且,關東諸大名還駐於江戶,上杉景勝若真出戰,自己就親自出擊,一舉將其剿滅。家康一切準備周全,甚至連前田利家遺孀芳春院都被作為人質送交江戶。家康給芳春院的貼身侍從村井豐後守寫了一封親筆書函:
〖欣聞此次肥前守出兵攻克大聖寺城,功勳卓著,盡彰忠節,家康欣慰之至。北國之亂,吾亦將派其前往平定。懇請芳春院放心。家康深知夫人之痛,不日上方即被平定,屆時即刻迎請歸國。另,許久不曾提筆,今感念之至,方親筆書此。
德川家康敬上
慶長五年八月二十六〗
這封書函是為了安撫芳春院,利用利長,但也可看作是家康對芳春院情誼的自然流露。
對於攻陷岐阜城並進一步逼近大垣城、現正向他尋求指示的池田輝政,家康則寫了如下書函:
〖岐阜城破,汝功勞之高,寸管難以言表。吾已命中納言(秀忠)進中山道。吾則沿東海道進擊。凡事切忌大意,務必待吾前去。
慶長五年八月二十七〗
家康把自己將於九月初一從江戶出發的消息,先後以書函通知了藤堂、黑田、田中、一柳四人,同時要求他們在自己未到之前定要控製情緒,按兵不動。若在從前,家康早就命令他們進攻了。可愈是到了決戰時刻,他反而愈冷靜。他心裏清楚,隻靠他們,不能滅了全部西軍。
慶長五年九月初一,家康率領三萬二千七百餘人從江戶出發。
是日晚,宿於神奈川,家康分別向藤堂、黑田、田中、一柳諸將發出書函。
二日,宿於藤澤。
三日,宿於小田原。是日,小早川秀秋派來的使者造訪永井直勝。
小早川秀秋對家康仰慕已久,他與其說是出於自身的意願,不如說是受到了其姑母高台院的指點。這一點家康亦甚清楚,但他並未接待秀秋的使者。
“我能信得過他?不便見此人。”家康顯出頗為冷淡的樣子。事實上,一旦親自接見,消息就極有可能泄露到西軍那邊,秀秋恐將被三成暗施辣手。
接著,加藤嘉明也派來了使者。這次家康親自接見了。嘉明正把守著犬山城,他是來向家康請示,是守城,還是繼續前進。
“待我到達之後,再采取行動。”家康作出這樣的指示後,便把使者打發了回去。
五日,家康宿於清見寺。
六日,宿於島田。
七日,宿於中泉。
八日,宿於白須賀。是日,藤堂高虎特意趕來,與家康密談到半夜,天亮前方回營。同一日,小早川秀秋又派來使者,但家康卻讓永井直勝打發了回去,仍未接見。
九日,宿於岡崎。
十日,宿於熱田。此日,西麵的海邊燃起四五處火焰,據說乃西軍水軍九鬼大隅守放的火。距離熱田海濱有五六町遠的近海一帶,泊著一艘大船,船上張著幔帳,幔帳上印紫白梧桐葉。恰逢家康西上,九鬼大隅守便想趁機改旗易幟。但家康隻是與攜馬印前來的兵士會了麵,便從大船旁徑直過去,一言不發。
十一日,家康抵達清洲。
十二日,仍停留清洲。此日傍晚時分,藤堂高虎再次飛馬從前線趕來。
家康與高虎初次會麵,乃是在當年家康應秀吉之邀進京時。當時,藤堂高虎奉秀吉之命,於內野的聚樂第為家康築建府邸。從那時起,二人的關係便日漸親密,甚至超越了尊卑。對於豐臣舊將的動靜,高虎恐怕比監軍本多忠勝和井伊直政更清楚。
是日,高虎同樣待到半夜才回去,之後,本多和井伊才被叫來。由於家康與高虎密談時間太長,井伊直政和本多忠勝有些不滿。二人被叫到家康麵前時,夜深入靜,連城郭都似睡熟了。
“夜長了。”
“是啊。馬不停蹄一路趕來,卻不得不驅趕睡意,真是不堪啊。”本多忠勝毫無顧忌地於家康麵前盤腿而坐,“藤堂佐渡守是否想西軍諸將倒戈?”
家康苦笑著吩咐同席的永井直勝:“休要讓任何人靠近。”說著,他挑亮旁邊的燭台,“最好是全天下人都倒向我們。隻是,我德才不夠,還做不到啊。”
“大人!”忠勝似乎把家康的話理解為反唇相譏了,道,“中納言何時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