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天之外,一座玄都玉府聳立雲中,萬載不移,不知悠悠歲月幾度。忽一日,光芒大作,仙樂陣陣,升起萬盞金燈,射住億萬裏虛空。一道人清臒玉立,披發赤足,手持竹杖,自府中緩步而行,看似不疾,卻步步千裏。道人身後一頭板角青牛相隨,四蹄生雲,行得亦是極快。片刻後,虛空重歸寧靜。
東海之外億萬裏,有一孤島雲霧繚繞,瑤草芬芳,奇花吐蕊,瑞獸逍遙。遠觀此島方圓不過千畝,近前看又覺無邊廣大。島內極深遠處有一仙宮,宮內人影綽綽,排班而立,皆具不凡之相,氣度卓然,又有靈妙秀頎的金童玉女往來侍候。三聲玉磬鳴響,中央升坐一位金袍帝君,正大仙容,無盡威嚴。那帝君抬手放出數道紫金符籙,落入幾人手中,未發一言,又即隱去。
九州之內,名山大川,星羅棋布,造化鍾秀,有一座書院坐落某處,隱現不定,與凡塵俗世若即若離。內有儒生不足百,童子不足十,各自忙碌。琅琅讀書聲不時傳來。書院裏最古樸素雅的藏書樓中供奉著一卷展開的帛書,細看卻隻書寫了一半。忽然,旁邊幾案上擺放的那支古筆飛向帛書,龍蛇鉤劃,續寫下去,良久方住。
地下冥河中萬年無波的死水像開了鍋一般,暗紅色的稠漿翻騰洶湧,伴以萬千惡鬼嚎哭似的厲嘯,一道若有若無的黑氣嫋嫋而起,散布開來,無盡無終的血汙冥河瞬時化為清可見底的尋常河流。那道黑氣濃重了幾分,經曆數次扭曲凝成一個人形虛影,在冥河上盤旋半晌後再無蹤跡。
西方日落之處,矗立一座古刹,自上古相傳,唯有大神通者或心意極誠者方能被接引至此。寺內祥雲嫋嫋,禪音陣陣,不知有多少僧侶端坐蒲團上一心參悟無上妙法。更有一處功德池,金波浩渺,上麵開放三百六十五朵青蓮、八八六十四朵白蓮、十二朵金蓮,分布亦暗合天地玄機,每朵蓮花上均有一尊大法力大智慧者。忽然間,一片烏光憑空生成,籠罩下來,腥臭難聞,竟能玷汙萬物,一時無物可擋。“唵-嘛-呢-叭-咪-吽!”功德池上一隻金光大手伸來,隻一翻掌就滅了大部分烏光,卻仍有數縷逃脫,落在數朵蓮花上。
便在同時,萬物感應天機,異象叢生,不隻那大神通者心中凜然,凡塵俗世中也有智慧通徹者若有感觸,不過不知所以罷了。此處暫不細表。
單說那極北苦寒之地,高聳入雲的五丁雪峰毫無征兆地噴發,滾滾熔岩將方圓三十裏內人畜盡毀。承平府府尹邵維雍在半盞茶的工夫四撚須髯,足見事態嚴重。盡管山火大災隻死了六十多戶蟻民,還不及羅涼蠻子一次掠劫死傷多,可後者可以靠劉師爺的妙筆把掠劫變大捷,而五丁雪峰突然添亂子就很難瞞報。
“劉先生,奏本還得勞煩您。當今四十整壽將至,五丁峰又是太祖龍啟所在,本官不得不慎。”
邵維雍進士科出身,就算沒有文宗妙筆,至少把個奏本寫得花團錦簇毫無問題。但文筆是一回事,揣度聖意、避重就輕的功夫是另外一回事。劉師爺名喚尚衝,年紀輕輕,手段卻老道,不知何故未將才華精力用在州府大比上,紮在偏僻荒涼的承平府當起師爺來。劉尚衝處理棘手文案時,剝繭抽絲,從不失手,深得邵維雍倚重。不過這種倚重沒能轉化成推心置腹,因為邵維雍總覺得此人眼神裏偶爾閃現的神采太飛揚淩銳,對自己這位東主的態度也僅夠得上不卑不亢,不像是長久蟄伏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