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山鎮駐紮了三十名不能稱之為精銳的軍卒,用來彈壓平民糾紛、鬧市爭鬥和小賊行竊已經是其能力的極限了。傍晚,帶隊的伯長接到府衙密令,今夜不得出動。比起率軍來、更擅長鑽營的伯長心領神會,索性連往常巡夜的人也撤下來,安享美夢才是人生意義所在。
因此郭鳳池、魯空空順利地找到了鎮西北角的破敗大宅,一路連半個巡夜兵卒的影子都沒見到。葛一鳴釋放的戰意,對於郭鳳池而言,比黑夜裏的火把還醒目,不過他沒有貿然進入看似毫無防範的宅院。
“有血煞之氣,是兵家的人?不對,似乎是很久前殘留的……”
郭鳳池前思後想,決定謹慎行事。他剛把目光投向身邊的魯空空,後者就急忙道:“不如先派人試探虛實。”郭鳳池冷哼了一聲,命手下一個叫姚輥師的頭領帶著三個劍士,組成真武劍陣,充當先鋒。
真武劍陣的來頭不小,出自兵家的看家陣法——真武大陣,據說為兵家聖者武子所創,是以人成陣的最高成就。三五人可結成鬥陣,三五萬人可結成戰陣。用長劍使來就叫真武劍陣,多作小規模搏殺;用長槍使來就叫真武槍陣,多作沙場對決。
郭鳳池鼓搗出來的真武劍陣是皮毛中的皮毛。非兵家正宗,不得真傳。就這,還是他花了十萬兩銀子從兵家一個不成器的弟子手中買的殘缺陣圖,視作壓箱底的絕學,手下劍士隻傳授了虛架子,卻已能以四敵十。
姚輥師平日裏咋咋呼呼,領錢時搶先,辦事時後潲,是個頂愛財惜命的人,聽說讓自己當炮灰探路,就老大地不甘願。放在以往,郭鳳池手下沒什麼人才,姚輥師勉強算個二流劍士,不會輕易拿來送死。如今任命狀在手,郭鳳池已經鐵了心放棄這群烏合之眾,直奔美好的前程,自然也就不怎麼吝惜。
“這個院子……”姚輥師支支吾吾才開口,郭鳳池臉便陰下來打斷:“休要貽誤戰機,被賊人跑了。”又發下四枚黑色藥丸,命四人服用。大力丸,名字雖土,卻出自魏國軍方秘製,兵士服下後,一個時辰內力氣倍增,骨強筋韌,可力敵高出自己一籌的對手,事後休息一晝夜,基本無後遺症。據說所需藥材不貴,但煉製頗難,具體配方製法均屬魏國軍方的極高等級機密。這次要不是章擇真指望郭鳳池等人成事,根本不會冒著天大風險提供此等秘藥。
眼見實在推脫不掉,姚輥師硬著頭皮吞了大力丸,帶領三名難兄難弟結成真武劍陣,小心翼翼地走近宅院大門。鏽蝕的兩枚銅製門環像兩隻大眼睛注視來犯之敵,張開的門縫仿佛是吞噬生命的怪物嘴巴,淡淡的血腥氣味幽幽鑽入口鼻,增幅了心底的不快和怯懼。
走在最前麵的劍士隻覺腳尖踢破了一層薄膜,便再無阻礙地進了大門,黑暗淹沒背影的一刹那,遠處壓陣的郭鳳池眉角上挑。破舊的院落如同濃夜浸滿的深潭,強烈的殺意瞬間攪動起潭水,又恢複了寧靜無波。相似的感覺重複了四次,直到姚輥師完全走進去。
壓抑的靜默持續了一炷香,沒人出來,也沒有拚鬥掙紮的響動。郭鳳池的臉陰沉得幾乎滴出水。
“孫申付、石慷畢,你們各領七人,結陣殺入院中。進了院子,左右成掎角之勢,務須穩住陣腳。郭某隨後就到!”
與頭一個丟出去當探路石的姚輥師不同,孫、石二人是郭鳳池的心腹,一胖一瘦,長相猥瑣中帶了股彪悍氣,武藝不俗,在眾人中跟隨郭鳳池的時間最久。
孫申付、石慷畢領命,點齊人手,蜂擁進門。這次殺意再度掀起,卻沒能悄無聲息地解決入侵之敵。淒厲的慘叫、竭力的怒吼、兵器的碰撞、雜亂的腳步和沉悶的撲倒,彙成混和無序的聲響,以削弱了十倍的效果傳達到郭鳳池的耳中。正常情形下足夠驚動整個堤山鎮的混戰,其影響範圍被某種奇特的禁製限囿在人跡罕至的鎮子西北角。
果然是兵家的戰陣!郭鳳池也是有些見識的老江湖,明知這次踢到鐵板,但既然大仇結下,沒有退縮的餘地,索性把事做絕。依靠兵家戰陣尚且不能悄無聲息地幹掉十幾個二三流劍士,說明布陣者要麼人手不足,要麼修為與自己在伯仲之間,善加利用,勝機未必不在自己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