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笑笑。他認得這個的胡子有點發白、穿著藍灰色中山裝的大叔。王二小時候早起去上學，常聽見他沿路叫買：“賣，豬—頭—肉—歐。”大伯說他做的豬頭肉不衛生，還不如大媽的青菜炒肉。王二也就信了。所以王二從來沒有吃過豬頭肉，但他也從未厭惡過做豬頭肉的大叔。
小王二是大伯帶大的。大伯沒什麼文化，卻很勤勞。大伯肩上的擔子也不輕，他有一兒一女，也就是小王的哥和姐。他們他們在外讀書，在周末和寒暑假的時候回家。王二盼著他們回來。和大哥睡覺，他會睡得特別好。王二的手會不自覺地放到大哥的胸口。假如有父親，抱著父親睡覺，大概也就是這種感覺了。
大哥心裏卻偷偷地懷疑小王二是不是有同性戀的傾向。
王二不是同性戀。他長大之後，沒有如花似玉的老婆，但有很多如花似玉的女人。睡覺的時候，王二的手不自覺地搭在她們的胸口，她們都覺得很幸福。但王二自己知道，他不愛她們。她們是他的木偶。王二不愛木偶，他深信自己隻愛火焰般靈動的女子。然而，這樣的女子在天底下也太少了些。王二遇到過，卻沒有留住過。有個女人在分別的時候告訴王二：“你不真誠，也不懂得珍惜人。”王二隻能默默地目送她離去。因為她說的都對。
王二的事業和愛情是矛盾的。後來，當王二想要放棄自己的事業，去最求愛情和生娃娃的理想時，卻發現一切都已經晚了。
自從到鎮子裏的初中上學之後，小王二早上醒來就聽不見賣豬頭肉的聲音。開始的幾天他還不習慣。他感到好笑。自己沒有吃過的東西，怎麼在心裏惦記的那麼深？
小王二寄宿在學校，需要自己蒸飯。中飯要在飯堂或者校外的攤點買五毛錢的菜。五毛錢雖然不多，卻也能買到兩樣菜，菜裏還有湯，足夠吃了。像很多同學一樣，小王二也常常就著大伯家裏帶來的鹹菜吃飯。鹹菜分為幹菜和醃菜兩種。每周日小王二回校前，大媽就會炒好鹹菜放在白瓷缸裏，又塞進他的書包或者掛在小王二的自行車前麵。小王二常把鹹菜裏炒進去的豬肉絲留到最後吃。如果是幹菜，時間一長，豬肉絲會變得很堅硬。小王二就把豬肉絲埋在飯裏，讓飯的熱氣把堅硬的肉絲變得柔軟些再吃。
很多年後，王二回到自己的初中，發現那幢隻有二層的舊教學樓已經被推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嶄新高大的教學樓。更早些的時候，王二知道，比起初中來，小學變化還要大些。小學從被並到了鎮子上的中心小學，從舊式建築到xx完全小學的稱號都徹底消失了。在小學的位置上，已經建起一個工廠，沒有任何校園的殘留痕跡。王二不認識了，甚至恍惚間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在這地方讀書過。王二看向天空，天空臉色蒼白，沒有答案。
初中的王二，不再是純潔的小孩子了。和大多數孩子一樣，不過一朝一夕，就經曆了成熟的蛻變。至少在外表看來是如此。什麼是成熟？在大多數初中生的眼睛裏，成熟就是稱兄道弟，就是染頭發，就是抽煙喝酒，或者牽牽女生的手，要麼和老師頂嘴。有人告訴小王二這些東西都不對，可是，為什麼不對？小王二要自己試試。小王二就突然變成了兩個。一個小王二偶偶抄作業、上課開點小差，但考試成績很好。老師們的眼裏，他是個一看就知道很聰明的孩子，隻是有時候不太聽話、脾氣比較倔。
另外一個小王二喜歡盯著陌生的漂亮女生看，直到她們臉色發紅跑開。反正不認識，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個小王二還會常常出去和兄弟們瘋玩。在兄弟們裏，小王二是最窮的。大家都很照顧他。因為小王二打架雖然不是最好的，卻是他們那個人群裏讀書最好的。流氓也會尊重讀書人。何況小王二是個有流氓作風的讀書人。
初中的校園圍牆並不高，小王二和他的弟兄們就常在上麵飛來飛去的。像是來去自如有輕功的武林高手。小王二喜歡看古龍的小說，飛簷走壁的時候他常常自稱是楚留香。有一次，小王二飛過牆壁的時候被一個老師看見了。老師目瞪口呆，小王二尷尬一笑，說了聲“老師好”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