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沒說完,無力地閉上了雙眼,頸間的血漬染透了衣襟如大片大片盛開的虞美人花叢,師繾婼脫口道:“娘!”,她卻是再也聽不見了。冷世翊埋頭進她冰冷的身軀低聲啜泣,抱起穆栩芝的屍骸起身要走:“我要帶娘去表舅那裏,然後一起回仇磐門替娘大葬,我絕對不能讓她和鍾咫岩這個魔頭葬在一起。”
“可是她臨終前還是想著和鍾咫岩永不分離,你還要把她葬回仇磐門是不是不太好?”師繾婼雖對鍾咫岩深惡痛絕,但逝者已矣,心中亦有不忍,冷世翊冷冷地道:“你既然也叫過娘了,就是她的兒媳,難道你能忍受將來拜祭她的時候還要拜祭一個滅絕人性的魔頭麼?”
“不,我們不能結姻。”師繾婼霍地站起來,此言一出,冷世翊和何浚先均怔住了,她道:“是我糊塗了,要不是你娘提醒,我險些鑄成大錯。你和旎裳拜過堂,就是我的妹婿,我們怎麼可以……”
冷世翊沉吟片刻,什麼都沒有多解釋,隻丟下一句:“等我回來。”便抱著穆栩芝闊步跨出屋外離開了蝶翎幫,昏暗的屋裏隻留下師繾婼和何浚先一語不發。忽而一道藍綠的幻光撲扇著盤旋落在師繾婼的肩上,她驚訝地發現竟是那隻鎮幫之寶藍閃蝶,下意識地想要往後躲閃趕走它,何浚先忙道:“別動!奇了,除了曆代幫主,沒有誰能吸引藍閃蝶棲息身上不釋放毒液。”
她不以為意地拿起空玻璃瓶把藍閃蝶趕入瓶中道:“妖裏妖氣,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殺了鍾咫岩,這個消息想來已被擴散出去了,穀青厘和蝶翎幫的弟子應該也都折回了,浚先,要不然我們先離開蝶翎幫吧。”
“等一等,等一等!”她剛剛推著何浚先出了蝶翎幫之外,遠遠地跑來一個虯髯老人氣喘籲籲地停在師繾婼麵前,何浚先一眼認出他道:“這不是吐蕃王宮的燕帛揚老前輩嗎?”
燕帛揚粗聲喘息道:“讚……讚普得知……逆賊鍾咫岩被誅,師姑娘功不可沒,讚普要召師姑娘入宮相見。”
她和何浚先麵麵相覷了一眼道:“讚普這麼快就知道了?誅殺惡賊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浚先陪著我一起去吧。”
燕帛揚為難道:“讚普隻說召見師姑娘一人,何公子就先到我的藥膳房住一住可好?”何浚先推卸道:“不勞煩燕老前輩了,上次也是得您相助才暫時掩埋了身份,晚輩還有事要辦,婼兒就麻煩你指引入宮了。”
他招了招手讓師繾婼湊過來細聲道:“鍾咫岩死了,穀青厘和眾弟子回蝶翎幫之後必定群龍無首,他們都曾經是我的好弟兄,我要留在這裏好好安頓他們,他們不會為難我的。你就和燕老前輩去見讚普吧。”
見他堅持留下,師繾婼也隻得答應了,拉來兩匹快馬隨燕帛揚踏塵而去。二人駕馬路過了羊卓雍湖,眼看吐蕃王宮近在咫尺,燕帛揚突然找出各種莫名其妙地借口非要在這附近停宿一宿,她拗不過這古怪的老人,隻好找了間穹廬氈帳住下。
入夜時分師繾婼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眼前來來回回晃著刺殺鍾咫岩和穆栩芝自刎殉情的場景,一時間都分辨不出何謂對何謂錯,她歎了一口氣,起身撩開簾布,仰頭看見漫天星辰璀璨點綴,一望無際的草原和天際交織在盡頭的星光之下。
師繾婼徑自散心出門,跟著閃爍的星光不知不覺地竟走到了倒映著千萬繁星的羊卓雍湖邊,她不由一驚,看見湖畔站著一個人影背手仰頭發怔,還沒察覺到身後有人,她連忙躡著腳步退避幾步。雖無明月當空,但星光灼灼,湖水粼粼,反射出多倍的光芒灑在那個人身上,她恍然心想,原來這是燕老前輩,他怎麼會大半夜的一個人跑到湖邊?
正在疑惑之時,隻見燕帛揚拿出一隻跟她懷中一模一樣的紫玉弓輕聲念道:“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唉……”她偷偷聽著卻也不懂個中意味,思忖著興許是這老人觸景生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躡手躡腳地返回了自己的氈帳通宵未眠,次日一大早和看上去什麼都沒發生過的燕帛揚又啟程上路,不多會兒便進了吐蕃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