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神龜出沒(2 / 3)

孫玉華嘿嘿一樂地說:“你看,烏龜背上濕氣旺盛啊,都快形成汗珠了,這是下暴雨的征兆,很準的,你快走吧。”

送走了蘇利民,孫玉華便回到屋裏起草向市文化局黨委推薦蘇利民接任水城市考古研究所所長的報告,報告寫了一半就一陣電閃雷鳴,暴雨傾盆,於是,水城及周邊地區百年不遇的特大水災發生了,整個城區一片汪洋,交通癱瘓,馬路上的小汽車成了漂浮的烏龜,多人被衝進護城河裏淹沒,幾處地下商場成了水庫,損失慘重。後據報稱,水城3小時最大降水量達180毫米,溝平河滿,寬闊的馬路變為泄洪渠道,水城成了名副其實的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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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淹死了幾個命薄如紙的市民,也湧現了幾個舍己救人的英雄,三天來,水城的所有媒體都在大張旗鼓地宣傳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跡,而市民們卻強烈要求分管城建的副市長和市城建局長引咎辭職,以謝百姓。值得慶幸的是,文峰閣坐落在五米高的台基之上,水城市考古研究所毫發無損,安如泰山。第二天一上班,蘇利民邊沏茶倒水邊讚歎孫玉華的烏龜是一隻神龜,預報天氣比氣象台還準,引來同事們的一陣嘖嘖稱奇。副所長趙來穀給孫玉華打來電話請假,說他的嶽父大人在買菜回家的路上失蹤了,有人看到他被摧枯拉朽的洪水衝倒後就再也沒有爬起來,一開始還能看到兩隻手,然後就沉入水底,刹那間什麼也看不見了。趙來穀嶽父的遺體是在城外的一條臭水溝裏發現的,已經是赤身裸體,腫脹變形,他處理完喪事才來上班。在研究所,每個星期一上午都有中層幹部例會,安排一周的工作,由於趙來穀的缺席一直推到星期三才進行。根據市裏的統一部署,孫玉華帶領著大家學習完了《水城日報》上刊載的暴雨中舍己救人的英雄事跡和社論,然後就讓每個人發表體會。像其他文化單位一樣,考古研究所經費緊張,隻訂了兩份報紙,《中國文物報》和《水城日報》,前者是專業報,後者是當地黨報,都是指令性訂閱。這兩份報紙沒有什麼可讀性,所裏的人就在上班的路上自發地購買《水城晚報》和《都市快報》等市民報,然後相互傳閱。現在,大家輪流表決心談體會的時候,人們就把這兩份報紙分開來,挑出自己喜歡的版麵有滋有味地看著。蘇利民拿到的是《水城晚報》的社會新聞版,他一眼便看到了頭條位置上的《我市近郊神貴鄉發現數百年老龜》的報道。文章說,前天我市的一場暴雨在神貴鄉的龜山上衝出了一隻老龜,此龜重25公斤,形體像一隻橄欖球,龜殼與龜胸連成一體,龜殼滄桑,有裂紋數道,由此判斷龜齡已有數百年。當地百姓已將此龜交到鄉政府,鄉政府負責人希望有關專家對此龜進行鑒定,確認來曆及身份。蘇利民坐在孫玉華的右手,看完了這篇報道就推到了孫玉華的跟前,並小聲說,孫所長,您對烏龜有研究,是專家,您看看吧。孫玉華迅速掃了眼這篇文章,然後又將報紙還給了蘇利民,表情木然,未置可否。例會很快進入了尾聲,孫玉華正準備進行總結發言,辦公室的小丁跑進會議室對孫玉華說,市委副書記李康君的秘書小王讓他接電話。孫玉華與李康君差著好幾級,市委副書記的秘書親自找他讓孫玉華有些摸不著頭腦,也覺得事情非同小可,他快步來到辦公室接起了電話。小王說,李書記讓你馬上到他的辦公室去,越快越好,有要事相商。

孫玉華坐上所裏的桑塔納就直奔市委,在值班室給李康君的秘書小王打了電話,他的車子便直接開到了辦公大樓的門口。來到李康君寬大明亮的辦公室,孫玉華發現,屋裏除了李康君外,還有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站在他的對麵。“來,來,孫所長,我先給你們相互介紹一下。”李康君熱情地與孫玉華握了下手,指著中年人說,“這是神貴鄉的黨委書記宋一鳴,這是市考古研究所的所長孫玉華。”

孫玉華與宋一鳴握了手,寒暄幾句後,李康君就讓他們在其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並親自用一次性的紙杯給他們倒上了純淨水。然後,李康君將刊載有《我市近郊神貴鄉發現數百年老龜》的《水城晚報》遞給了孫玉華。孫玉華剛剛看過這篇報道,但是,在李康君麵前,他還是煞有介事地重新看了一遍,就像沒有看過一樣。

“孫所長,有何高見?”李康君饒有興趣地看著孫玉華,給他點上一支中華煙,說。

孫玉華抽了一口煙,咳嗽了兩聲,說:“李書記,報道寫得不是很詳細,蜻蜓點水一般,我不敢妄加評論,還是想聽聽您的高見。”

李康君從辦公桌前站起來,走到玻璃潔淨的窗口,看著窗外,沉默不語。

神貴鄉發現數百年老龜的消息他也是剛剛通過宋一鳴知道的,水城市近年開展了市級領導“扶貧包鄉鎮”活動,他主動聯係了神貴鄉。神貴鄉離水城不過一百裏,卻處在南部貧瘠的山區,那裏除了長石頭外什麼也不長,而且石頭也不好好長,是一層一層的頁板石,百無一用,就像一遝遝粗糙的玉米煎餅。地就更少得可憐,山溝山梁東一塊西一塊的,如同一塊塊牛皮癬,所以,神貴鄉就特別窮,屬於叮當作響那類的。但是,李康君卻對那裏有著特殊的感情,三十多年前,他從縣裏來到神貴公社幹了三年團委書記,那裏是他走上政途的始發站,就像萬裏長征的第一步,他不能忘本。包鄉一年多,他去過無數次,也帶了幾個熟悉的企業老板去考察,結果都是無功而返。不過,越窮的地方就越有數不清的民間傳說,鄉西邊的那座不高的山名曰龜山,在遠處看上去就像一隻碩大無朋的烏龜臥在那兒。山上還有一座破舊不堪的神龜廟,廟裏有一處幹涸多年的泉眼,叫神龜泉。據民間人士考證,神貴鄉原為神龜鄉,在明代龜敗壞的時候才被迫改成了現名。而且,從龜山上看神貴鄉政府所在地神貴村,整個輪廓又像一隻邁著龜步的烏龜,而神貴鄉的民間傳說眾多,無一不是圍繞神龜展開的。現在,神貴村農民還保持著養龜賞龜的習慣,有幾家農戶專門繁殖幼龜進城販賣。一場給水城帶來空前災難的暴雨卻從龜山上衝出一隻數百年的老龜,無異於喜從天降,就不能不引起人們的豐富聯想。首先聯想的是鄉黨委書記宋一鳴,然後,他就感染了一心要幫助神貴鄉脫貧致富的市委副書記李康君,而且在他感染李康君的同時,還把以鄉黨委和政府名義起草的《做足做好神龜文章,全麵振興神貴旅遊》的報告逞給了李康君。宋一鳴在報告中提出,重新修繕神龜廟,開掘神龜泉,大力發展烏龜養殖與龜文化旅遊,讓神貴鄉成為聞名遐邇的神龜鄉,以期改變貧窮麵貌,致富於民。末了,他還大膽地建議,將神貴鄉改回原名神龜鄉,使之名副其實。這自然是一個令人鼓舞的設想,此時的這隻老龜就是一出大戲的戲眼,沒有它便都是紙上談兵,空中樓閣。於是,市委副書記李康君親自點將,準備將考證老龜名分的任務交給孫玉華。孫玉華養龜,視龜如命,對龜文化也頗有研究,書房裏除了考古書籍外就是有關龜的書。閑來無事的時候,他還會寫些關於龜文化的小文章,屢屢見於報端。他因此名聲在外,平素有不少養龜愛好者登門求教,請他辨別龜種及龜齡。但是,他隻考古,考龜明顯超出了他的正常業務範圍。這個時候的李康君之所以想到了他,除了他深諳龜經之外,還因為孫玉華曾在神貴鄉下鄉多年的緣故。李康君覺得,他在神貴鄉待了三年,然後就步步高升,孫玉華待了足足十年,然後就考上了大學,神貴鄉是他們的風水寶地。人非動物,孰能無情,他對神貴鄉有感情,孫玉華肯定也有感情,況且,孫玉華將龜奉為神靈,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帶著個人感情去考證,就一定能做好做足這篇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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