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夢醒,恍隔千年。
不知從何時起,身下細綿流淌的水聲逐漸變得清晰可聞,仿佛要灌入耳朵一般,從遠方吹來的清冽的風,將他從無邊的黑暗之中悄然喚醒,緩緩撐開了雙眼。
“醒了?”
一個冰冷無情的女聲忽然從頭頂傳來,令他從恍惚之中陡然驚醒。
“呃……”他艱難地坐起身來,坐在那裏緩了片刻,意識總算清晰了些許,隨即他開始低頭打量起自己所處之地。
此刻,他正坐在一葉簡陋的小舟上,船頭上佇立著一位黑袍裹身的女子,專注地撐著船。
他轉眼向四周望去,但小舟以外的地方卻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什麼也看不清。
“我這是在哪……”他扶住發冷的額頭,聲音虛弱地顫抖著。
“任何問題都有代價。”撐船的黑袍女子問道。
他無力地抬眼看了下女子,疑聲道:“什麼代價?”
黑袍女子淡淡地回答道:“五十年陽壽。不過你陽壽已盡,所以我不能回答你。”
這個回答令他啞然失語,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後,他聲音有些嘶啞地問道:“我死了?”
女子似是遲疑了一下,答道:“你投了十七次胎,都沒成功,這是第十八次,輪回已盡,現在將要送你下黃泉。”
“十八次,一次也沒成功?”他訝然問道。
女子沒有回答他的話。
人生若是如此不堪,那也隻能歎蒼天不公,命中注定此劫,真是無處可逃。
他心中有些苦笑。
冷風割過臉頰,他卻坐在那兒不再說話,看起來已經坦然。
陡然間,天空亮了起來,將無盡的黑暗衝破。
他抬起頭,一片廣袤無垠的深藍天幕便陡然映入眼簾,萬萬星辰,各具明暗,彙聚成一條銀河,橫貫蒼穹。
在深藍的天際盡頭,水天相接,分界不清,仿若混沌世界。
於是天是水,水是天,這葉扁舟劃向了天的盡頭。
此情此景,恍若瑰夢,令他熟悉又陌生,前十七次投胎失敗的記憶依稀殘存在腦海中。
然而,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
“你騙了我,”他抬頭看向撐船的女子,微微眯起了眼,“我尚未投第十八次胎。”
女子握住長篙的雙手驀地僵住了,佇立在船頭,仿佛石雕紋絲不動。
他凝視著女子的黑鬥帽下的麵孔,二人就此無言地對峙著。
半晌後,女子又將長篙撐了下去,露出了白皙如雪的雙臂,淡然道:“第十八次也是徒勞,你還是會失敗。”
“為何?”他深皺雙眉。
女子冷冷道:“你付出的代價不夠。”
“那要什麼代價才夠?”他追問道。
女子回過頭瞥了他一眼,忽然揚手指著西邊。
他順著看了過去,竟在不遠處的水麵上,發現了與他乘坐的這艘船一模一樣的小舟。
而更加令人驚愕的是,在那艘船上,同樣有個撐船的黑袍女子,船內坐著一個披頭散發,看不清麵貌的男子。
那個男子同樣也在看著他。
好比鏡子的表與裏,兩個相同的事物,竟出現在了相同一麵。
“那是你的魂魄。”黑袍女子說道。
他眼神迷茫地看著遠處的那艘船,喃喃道:“那我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