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幹年後,連小貞都不記得蓮花池發生的這一幕了,可對靜兒的影響……超乎所有人的預料。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的確可憐,不過,無辜嗎?事後雲鯤當著雲鵬的麵,解釋“這是家父的姬妾,因為早年喪女,悲慟欲絕,以至於神誌不清”,輕飄飄的,就把差點勒死的過錯一筆勾銷。
在他們看來,又沒真出大事,都這樣“低三下四”了,還想怎樣?而雲鵬是事後趕到的,沒看見那驚悚的一麵,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誰都以為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卻不知靜兒已把此事記下了,深深的埋在心理。她沒立刻行動,因為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報仇,而是安撫小貞受驚的幼小心靈,不能讓她產生陰影。
從日後小貞的活潑開朗來看,她做的很成功。
……
這是郡首府內院最為靜謐、偏僻的後殿。從廊簷上垂下的五色祥雲垂幔一層層打著褶兒,供奉時鮮果品的紫檀香案上,一尊雙環犀耳寶鼎裏逸出嫋嫋的青煙。氣氛安靜,詭異的安靜。
林伯親手端著黑漆托盤,一步步的向後殿走來。後麵跟著兩個手腳伶俐的小廝,殷勤的想要幫忙,卻被林伯狠狠剜了一眼——大膽!知道他手裏端著什麼嗎?亂碰亂摸的。從藥庫裏的選材,切割、到文火熬煮,一眼也沒離開他的視線,還稀罕最後的腳力?
這碗顏色殷紅,飄著點點乳白如米露的湯水,珍而重之的放在了雲鵬的麵前。當時,雲鵬正在跟伯父討教“如何讓凡人保持容貌?延長壽命?”
“唔,下策是服食丹藥。如‘養顏丹’、‘延壽丹’。缺點是每人隻能用一次,用過就沒用了。雲鵬你想要的話,家族還有幾位煉丹師,到時候煉製就是。”
“上策呢?”
徐天豐就淡笑不語,裝神秘。
林伯弓著身子,笑容一如既往的謙卑,“小少爺既定下了決心,參加家住繼承人的選拔,何必糾纏這些枝微末節?若真成了家主……這些小事隻消吩咐一聲。”底下自然有人辦去。
做家主的福利待遇真是好啊!雲鵬暈乎乎的暢想著。
“小少爺,湯水涼了,可以喝了。”
雲鵬端起碗,一飲而盡,末了咂咂嘴,意猶未盡。
自從發覺他的特殊體質,林伯對他的態度更謙卑了,日日煮食特別的湯水給他。因為都是當著伯父、父親的麵,也不擔憂有毒啊什麼,直接一口喝掉。
“程程,你真決定要參加麼?”
“嗯!”福利這麼好,為什麼不試一試?
徐天豐跟林伯對視一眼,點點頭,麵無表情的道,
“那好,正巧林伯也在,他是看著我們兄弟幾個長大的。你也該知道一些關於你叔伯的事情了。”
“我大哥……”
“大少爺龍章鳳姿,氣度雍容,又才華橫溢,人人皆道是世家公子的楷模。”林伯接口道,眯著眼,臉上帶著無限的回憶。
“不幸,某次路過兩大九階神獸的戰場,被波及到,現在全身經脈俱斷,成了廢人。因大夫人姓莊,人稱清河府‘莊廢’。”
“二哥……”
“二少爺溫文爾雅,儀表非凡。禦下寬宥,待人隨和。”
看得出來,林伯對二少爺也很有感情。
徐天豐不可置否,反而轉頭沉聲問兩個兒子,“雲鯤,雲翼,你們知道做家主最要不得的性格是什麼麼?”
三兄弟麵麵相覷。半響,雲鯤回答:“愚蠢”。因為愚蠢的人,上當受騙猶不自知,會給家族帶來莫大的損失!
雲翼抱著胸口,小臂的肌肉發達隆起,大聲答:“怯弱”!因為怯弱的人,連對敵的勇氣都無,怎麼配做一家之主?
而雲鵬想了半天,覺得兩個堂哥說得都有理,搖搖頭,“不知。”
徐天豐讚賞的看了雲鵬一眼,猛地一拍桌案,“是善良!”
“禦下寬宥?為主當賞罰分明、令行禁止!明知犯錯的下人,也不懲處,隻因苦苦哀求,動了惻隱。長此以往,誰還認真做事?對敵也不斬盡殺絕,宣揚著什麼‘以德服人’,給人卷土重來的機會……”
“對誰都同情,看誰都憐憫。今日廣施米糧,明日捐贈物資,有多少家產可供揮霍?”說到這,郡首大人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雲鵬——紈絝怎了,比這麼個不知所謂的善心腸強啊!
“心又慈,手又軟。可笑敵人會跟他一樣嗎?會傻不愣登的被他‘仁慈’感化?而那些不知好歹的下人缺了束縛,誰還當他一回事?反正事發後,隻要死死的哀求,一味裝可憐就沒事了……”
“……這是要命的善良!”
“會把家族無底線的拖入深淵!”
“老爺子對他深惡痛絕,捆了送到罪惡之城的角鬥場,每日跟血腥猛獸廝殺,指望他能改了。誰料他竟然勝了也不下殺手!嗬嗬!說什麼‘不願手沾鮮血’!逼得老爺子用炮烙之刑,在他的額頭烙上‘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