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亭附近種著幾棵槐樹,一串串鈴鐺的嫩白槐花藏在綠翠的葉子,清香宜人。許是樹冠高大,幾人合抱都包不過來,加上那人藏得太好,才沒被發現。
在這樣濛濛細雨的天氣,若不是靜兒耳聰目明,也不會注意到——
“喂,你還要在哪裏蹲多久?”
朗朗的聲音傳出,顯示靜兒有些不悅。
高大槐樹靜悄悄的,被打濕的狹長葉子積攢了足夠的雨滴,滑落葉片,發出沙沙的雨點聲。四周很平靜,一點異樣也沒有。
“喂,說的就是你!”
“別裝沒事人了,這裏還有其他的人嗎?”
大概靜兒的目光太直,盯著他的方向說話,那人終於動了動,某塊碧翠濃密的樹蔭仿佛被風吹動了似地,忽然從樹上跌落——
樹蔭當然不會掉下來,下來的是一個人。穿著寶藍色繭綢圓領長衫,腰係鬆花色絛子,黑色麒麟長靴。
顏色的轉化,隻在一瞬間,可見其人的隱藏能力,比當初唐煜派出的幾個殺手強多了。
雨幕下,晏冰沒有撐傘,邁著輕緩的步伐,實際不過兩三步,就走了過來。
站在朱亭外的石子小路上,與靜兒對望。
密密的雨簾好似被鉤子勾住了,靠近他身體的時候,自動分離,不曾沾濕一星半點。
這是他們第一次這樣相望,彼此都沒什麼好感。
她怪他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明明叫了那麼多聲,愣是厚臉皮的當沒聽見!(人家這是心理素質強悍,哪知道是真發現了,還是詐他呢?)
他覺得她長得溫婉可人,清麗無匹,內裏卻是個冷清冷血的。一對好友的反目,隻得到她一句“好笑”的評價,也未免太薄情寡義了。
“你,怎麼發現我的?”
靜兒心說,我為什麼要回答你?也問,“你躲在樹上幹嘛?”
再次對視。
不約而同閉上了嘴。
少頃,晏冰才輕輕笑了,
“看不出來,你心腸這麼狠。方少華不是你的朋友嗎?他經曆這樣挫折,你不安慰,反倒打擊他,在他業已傷痕累累的心上,再添一道傷疤。於心何忍?”
“他需要我的安慰嗎?”
“呃……”
晏冰沉默了。
如果換做他,肯定不希望被安慰。這比當麵的羞辱更難接受。
“你既然同情他,為什麼不接受他為青雲弟子?你又於心何忍?”
靜兒慢慢的從朱亭裏走出來,怪異的是,雨絲零舞飛到她身上的時候,好似披上了一層看不見的雨衣——也被隔離開來。
晏冰瞳孔一縮,驚異的再次抬眼正視眼前的女孩,不再以“美貌”“惡毒”簡單的標簽加以標注。
“或許……不需要。但你也不必那樣刺激他吧?說他自卑……如果他承受不了,被壓垮了,怎麼辦?”
“這是他的事。”
靜兒冷漠。
什麼地方摔倒了,就在什麼地方爬起來——這是靜兒自小的教育。她八十載的辛苦努力都泡湯了,沒飛升而是穿越到這個世界來,不也振作起來了麼?期望別人施以援手,太天真。
如果方少華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站不起來,那他就一直爬著好了。
許是這種無視他人,無所謂的態度,激怒了晏冰。他冰湖般沉靜的眸子泛起一股怒氣,忽然變了聲調,指責道,“你你……太無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