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昭長著一張令靜兒浮想聯翩的麵孔。看到他,就想起與他長得極為相似,甚至名字都有些關聯的趙偉。
趙偉隻是一個普通的地球男子,卻曾經陪伴了她整整一日。當時,以為隻是漫長生命中無關緊要小小插曲,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幻夢心訣”化成一縷煙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誰曉得世事變幻,那一天,竟是她在地球最後一天呢?
怎麼能忘?怎麼可以忘?
在靜兒的記憶中,趙偉的麵孔,已經不再是一個具體的某某人,而是一個符號,代表著她生活了八十多年的故鄉,代表了那個修真界無限衰敗,凡俗界無限繁榮的地球。看到他,會想起她最後一日的快活,會想起剛剛晉升大乘期的快樂,還有與師傅、父母在一起的快樂日子。
由此引發無數的美好的,酸澀的,孤單的回憶,一瞬間湧上心頭,仿佛被鑰匙打開了……
清心寡欲,淡漠冷情,不是靜兒的本性,她幼年也跟小貞一般活潑好動,愛說愛笑。隻是幸或不幸,被仙雲宗主選中,從此生命中隻剩下飛升一個目標。長達八十多年的苦修中,父母不再了,同門師兄弟沒了,最後師傅也坐化了,孤零零的隻剩下她……
那種一回眸,看不到任何熟悉的笑容,等不到自己在乎的人,盼不到一句關心的問候,上天入地無處去尋的寂寞,比附骨的毒藥還要毒三分!
回憶一旦湧出,就像開了閘的洪水,攔也攔不住。
靜兒怔忡著,表情似歡喜又似惆悵,微微動了動眉,居然恍恍惚惚,做了一個地球凡俗界的禮節——握手禮。
天地良心,她可沒有半點“誘惑”的意思,隻是看到一個“老鄉”,激動嘛!下意識的做出“地球人都知道”的表示親切問候的禮節而已!
雖然此韋昭,不是彼趙偉,隻是她一廂情願,覺得這是上天安排的“緣分”。
讓她在異世,不再孤單一個人了。
纖細的手指顫巍巍的伸到韋昭的胸前,保持了十秒鍾的時間沒有動。
韋昭愣了愣,看著這隻骨肉均勻、膚色白皙的近乎透明,好像玉雕一般的玉手,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恍然大悟,連忙握住了。他的表情充滿了驚訝和榮幸,手下用了點力,微涼的手指與溫熱的手心相握,指尖與指尖的相連,奇異的火花在兩人同樣膠著的視線中迸散。
此時無聲勝有聲。
後丹天、星辰聖女都察覺到了,兩位天之嬌女當下忘記了敘舊,注意力轉移過去。
星辰聖女星輝,看不清年紀,身材高挑,幾乎與韋昭等高,蒙著神秘麵紗,露在外麵的一雙星眸微閃,饒有興趣的盯著靜兒。而後丹天則是微微皺眉,厭惡的看著韋昭那隻握著靜兒的手不肯放的豬蹄,
“師箴,你認識韋吉彜?”
“韋吉彜?你不是叫韋昭嗎?”靜兒不甚明白的問韋昭。
“呃……韋吉彜就是韋昭,吉彜是他的字。”
後丹天解釋,說罷她自己也有點疑惑,師箴怎麼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啊?
她哪知道靜兒的煩惱?
對靜兒來說,隻有小學背課文的時候,才需要記得詩人的名、字、號、官職,還有諡號、廟號之類的麻煩稱謂。
“起那麼多名字幹嘛?不就是個稱呼?大名小名的三五個……記得頭暈!”
韋昭還拉著人家的手不放,聽了,啞然失笑,很體貼的說,“嗬嗬,你可以叫我韋昭,或者昭昭?都可以的。”
“昭昭?”
靜兒還沒言語,後丹天先受不了這股肉麻勁,一下拍掉韋昭的“豬爪”,橫眉豎目道,“星輝,這家夥的老毛病犯了,你不管管嗎?”
星辰聖女搖搖頭,
“赤英,你也太偏心了!雖然你離開了星辰宗,可韋昭好歹叫過你三年的師姐呢!剛剛你又不是沒看見,是這位姑娘主動示好,韋昭是不肯吃虧罷了……你要怪,怎麼能單單隻怪他一人呢?”
主動示好?
就差直接說“勾引”了!
後丹天轉頭看看空靈靜美、溫柔恬靜的師箴,明顯是涉世不深、好騙又好欺負的模樣,而一臉色胚相的韋昭……還是怎麼看,怎麼可惡啊!
師箴這是怎麼了?
該不會瞧上星辰宗有名的紈絝吧?
不行,不能讓師箴犯傻。
……
應酬了幾句,後丹天拉著靜兒向安靜的花廊甬道走去。兩邊都是鬱鬱蔥蔥的佳木琪花,長著花苞的藤蔓爬上了花廊,撒下一大片濃鬱的陰涼。間或有仙鶴引頸長鳴,悠閑又自在的梳著翎羽。
靜兒踩著綠油油如毯的青草,向草木茂盛的地方走去。沒有說一句話,眼神迷茫,自見了韋昭,就變得跟平時,有點不大一樣。
後丹天見狀,心中暗暗叫不好。
“師箴,你跟韋昭是什麼關係?你怎麼會認得他?”
靜兒就把自己跟韋昭的相識,說了一遍。
三言兩語說完了,確實沒什麼可說的。
“什麼?他剛剛認識你,就想帶你走,哄你跟他私奔!還帶你進他的內世界,給你摘星星?這個混蛋!”
後丹天氣不打一處來。
當年她在星辰宗的時候,韋昭才不過七八歲,那時候他就把能招惹的女孩子,都招惹了一遍。每次遇到不相識的可愛女孩,都會很興奮,必定腆著臉去討好人家。
數年不見,一點沒變啊!
“師箴,你別被他的表麵給騙了!這家夥極好色,有名的喜新不厭舊。那個摘星星的把戲,他耍了好幾年了!慣會用甜言蜜語哄人!”
甜言蜜語哄人,這一點,跟趙偉也有點像吧?趙偉若是正人君子,哪敢靠近業已大乘期的自己啊?更不會在捉弄他後,還帶著自己去逛街購物了!討女孩子歡心上,兩人半斤八兩吧?
看到靜兒不僅沒有醒悟,反而露出淡淡的笑容,後丹天心涼了半截。
這是女孩犯傻的前兆啊!
她見過太多了!
別人一輩子也努力到達不了的地位,她一出生就有了。從小,身邊就彙集各方麵最優秀的人才,教她音樂舞蹈天文地理術數權謀……每個方麵都要練到最好!還有一位專門教她如何說話、言談舉止的。別小看這個,她學的是如何從日常小事來觀察人,然後……控製一個人。
後氏千金可不僅僅是個名頭,她有足夠的實力和智慧,足以匹配。否則,怎會有朱雪庵、柳沾衣等人忠心耿耿投靠呢?她對人對己有很清楚的認識,很明白那些人是可以利用,那些人是需要付出一點耐心教導,那些人是不必浪費時間的。
可因為這種冷靜,遇人遇事都先算計一番,她的心,一直很孤單,盼望有個朋友能夠暢談無忌,不是抱著各種利益才來靠近她……
小鹿與長歌,是談得來的“夥伴”,身份相若,相交起來隨性——隻是恰恰局限於身份,很多時候反而要避嫌,不能深交……算是長久的利益夥伴,能在某些時候相互支持吧。
而師箴,是她看好的友人選擇之一。
目前為止,師箴什麼勢力也不屬於——雲鵬、晏冰都被拒絕了,性格又是如此的恬淡無爭——住在平民區,單純善良——修為不凡卻從沒對人下過狠手,綜合起來,恰恰是她能接受,而不會妨礙家族的友人?
當然,還需要考察,如果證明靜兒真的可靠、忠誠的話,她們或許能成為很要好的朋友。一輩子,終身不離不棄的那種。
可見到靜兒輕易的動了心,後丹天失望了。
她一向覺得,動心的女人,等於軟弱的女人,軟弱的女人,等於不可靠,等於容易出賣。
忍不住的,輕輕歎息。
她自然不知道,靜兒動心?怎麼可能呢?
隻是通過韋昭,懷念趙偉;通過懷念趙偉,悼念那個再也回不去的世界罷了!
但是反過來來說,韋昭對她而言,的確很特殊。是她運轉一萬次“幻夢心訣”也遺忘不了的。
兩人正在默默無語,各自想著心事,忽然聽到樹後傳來的響亮巴掌聲。交叉生長的樹枝濃密極了,阻擋了視線。那邊看不到這裏的情況,這裏也看不清那邊。若不是聽到聲音,恐怕還發現不了對麵有人。
“夠了,我說過,欠你的情,日後找機會雙倍還給你!你還要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