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菲身著秋香綠繡長枝花卉的通臂長襖,態度端謹的站在寧府的台階前,迎接後氏千金的車駕。見到帶著帷帽、整個人恍若柳枝輕拂的柴漪妃,目不斜視,一點失態也無。好似被逼在柴府下跪那個顏麵盡失、尊嚴喪盡的女子,並不是自己,而是一個與她無關的外人。
胸口憋著無數悶氣的嚴謙見此,想到不能輸給一個女人啊?於是,生生忍了下來。
後丹天,她根本不是特意為了嚴謙,才有這寧府一行——而是為了柴漪妃與寧罪之間的恩怨。
話說當初,柴漪妃被端木老爺子看上,放話“娶柴漪妃者,即是下任繼承人”,那時的柴漪妃是多麼炙手可熱、飽受追捧?連後氏千金都倒退一射之地!若不是後來她心氣漸高、行事無狀,居然逼迫雲菲在柴府大門口下跪請罪,也不至於惱了寧罪……隨後未來家主夫人的名頭,不翼而飛。還被逼絞了頭發,落得有家不能歸的下場。
後丹天一定是覺得,解鈴還需係鈴人,才帶柴漪妃來見寧罪。也隻有她這樣身份貴重的千金,才能讓寧罪撥冗棄怨,給機會見一麵。
嚴謙想到自己三四天裏受得悶氣,居然是為了成全別人?死死咬著牙,陰沉著臉跟著侍衛部隊前進。
進了寧府,一路小橋流水,假山朱亭,幾棟屋舍掩映在碧林修竹之內,盡顯悠閑自在、清淨秀麗。雲菲在前領路,小聲跟後丹天訴道什麼,親近而不失禮數。對帶著帷帽的女子,一絲探究的意願也無,倒是偷偷看了幾眼某個侍衛——尤其是麵孔被抹黑的嚴謙,不留神被掃了好幾眼。
嚴謙心中警鈴大響,忽然想到,或許這位倒黴的端木千金,記得自己是靜兒的兄長?雲鵬的好友?她不會告訴別人吧?
他多慮了。
後丹天進了待客廳,直奔寧罪的書房而去,丟下柴漪妃站在垂花廳裏。而他作為侍衛,反倒有些自由度,被領到某處茶水間稍做休息,可以喝點茶水、吃些點心,填飽肚子。
吃完、喝完,他裝作要尋“方便”處,偷偷溜出來,無人起疑心。
寧府並不大,既要避著人,又要悉心記下路徑,繞來繞去,也不知雲鵬到底被關押在哪裏了?找了半天,無果。
還是雲菲的出現,解救了他。
“在這邊。”
芊芊玉指,指明了路徑。
雲菲便低著頭,跟來時一樣,悄悄的退下了。
嚴謙感激了看著她的背影,抿了抿唇,隨即沿著指明的方向,快速的向修竹裏的精舍靠攏。
幾竿青翠的竹子隨風嘩啦啦的響,仿佛吹奏著動聽的自然之樂。雲鵬坐在精舍前一方巨石之上,身上穿著厚實的潮藍色團花棉袍,閉眼,五心向天。
四周無人,雲鵬身上也並無繩索、鐵鏈之類的束縛,嚴謙安下心來。
“雲鵬,你讓我好找!怎麼也不傳消息出來,我擔心你,不得已去求了後氏千金,裝成她的侍衛才混進來。對了,靜兒她……”
雲鵬的眼眸,倏地一睜。
怎麼形容這雙眼啊,清冷如冰山雪峰上的上弦月,散發著拒人千裏的冷漠。
他,不是雲鵬。
應該說,他不是嚴謙自幼一起長大,熟得不能再熟的“程程”,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又占據了身軀的,第二人格“雲鵬”。
他漠然的看了一眼嚴謙,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似地,聲音冷冷,
“你做了後氏千金的侍衛?好,也好。有她在,想必能保護你安全無虞。程程也不用擔心了。至於我,你不必管,也不用再來找我。第一次來寧府,寧罪容得了,下次你再來,就沒這種好運氣了!速速離開吧!”
“你說什麼啊!雲鵬,你知不知道靜兒她跟韓達一起消失了!不知被什麼人暗害,上了千秋萬載舟,我怕這是圈套!針對她的陷阱!你快跟我離開這,想辦法救她……”
聽聞靜兒的消息,雲鵬的臉上,迅速閃過一處痛楚。
隨即,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那絲擔憂、牽掛,驅逐了一絲不剩,又恢複冰冷漠視的麵容。
“你走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靜兒……我如今顧不得她了!”
說罷,他長身而起,倏地跳下巨石,不理會嚴謙的驚駭、惱怒,轉而離去,決絕的沒有一絲情誼。
“雲鵬……”
眼睜睜的,看著好友的身影消失。
嚴謙的心,如墜冰窖。
……
且說韓達。
他從雲端墜落的感覺,就一個字:快。
快得他眼睛都來不及眨,所見就是一片花白的影子,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唯一記得的,就是靜兒那雙柔軟的手。
然後,嘣。
他落地了。
靜兒一直護著他,可他太不小心了,居然在落地時掙紮了一下,把腿摔斷了!
他懊惱的想哭,在無盡深淵這種地方,斷腿就等於把最後一線生機,給掐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