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略有些陰鬱,塊塊磊磊的雲朵聚集了三天,終於在某日的夜晚,肆意飄灑下大朵大多的雪花。無須多長時間,便將天地間鋪上一層潔白的晶瑩。冷風颼颼,溫度降至冰點。
寒冬降臨,卻沒有絲毫阻攔尋寶人的熱情。
靜兒站在藏經樓的最高層,眺望著不遠處的廢墟山。隻見三五成群,背負著各種挖土的器具,或者直接掐法印移走礙事的垃圾,向更深一層探察。見到自己的“妙計”成果見效這麼快,靜兒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多少高興喜悅,仿佛早在預料中。
她不知,自己此刻的淡然、平靜,眼看著別人挖走屬於仙雲宗的寶藏還一動不動,使得不少人覺得她要麼是傻瓜,要麼……太高深莫測了。
安倩,就是後一種。
雪下得正歡,安倩不喜歡呆在滿是溫暖卻憋悶的房間內,出來透氣。撐著寬大的青綢油傘,披著大紅漳絨鬥篷,一隻手提著醬紫色繡杏黃梅花的棉裙裙裾,沿著石子兒小路慢騰騰的走。
此景本來極是美好,可堪入畫——如果安倩生得再美貌幾分,身材再消瘦幾分,步伐再多幾分婀娜的話。
靜兒從藏經樓下來,正好迎麵遇到。
不似別人內心腹誹,眼光躲躲閃閃,安倩衝靜兒笑了笑,笑容談不上多麼親近親熱,可配著那張憨憨蠢蠢的臉,卻叫人提不起任何厭惡之意。
“你也出來透氣嗎?我就喜歡看雪,多白啊!”
靜兒沒有跟生人打交道的經驗。很努力的回想,才想起這位“表姐”,似乎在穿越後見過的。那時她剛剛附身,還不習慣新的身體呢,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貌似眼角瞥到窗前閃過這張臉孔,也是這麼衝她笑了笑。
笑得……看不出善意惡意。
但靜兒跟當初那個“一窮二白”,一點俗世經驗都沒有的甄小仙,差別大了。
這六年來,她認識了不少姿色各異、出身不同,或伶俐或妖嬈或清純的女子。絕頂聰慧如小貞、梁冰雲,都是智商遠超常人,百中無一;陸湘琴、付玉書也是某方麵資質優異,梅蘭竹菊般的雋秀女子;至於欒靜夏、史阮兒,聰慧有餘,可惜心術不正,喜歡賣弄手段。
見過那麼多聰明女子,第一次見到安倩這麼奇怪的——外表平凡憨傻,仔細看來,才能發現其粗糙的外表下,隱藏璞玉般的內涵。
在原身“嚴靜”的記憶裏,似乎沒有一點一滴安倩不好的印象。
作為父母的獨生女,掌上明珠,親生父親把沒有血緣關係外甥女接進家中,平素用的吃的,比自己這個正牌的大小姐還要好!一年四季的衣衫自己且靠後,安家最好、最忠心的丫鬟,先給表小姐挑選使著……
換個女孩,哪怕心胸寬大、不喜歡斤斤計較的,也難免有些不平之意,覺得被搶奪了父母的疼愛。
可安倩沒有。
她對“原嚴靜”不親近,也不討厭,不遠不近的處著,從沒背地裏下個絆子,或是不忿的罵兩聲出氣。很是……尊重。
以前的靜兒無法省得,這是多麼珍貴的品質。
可想想柴漪妃、欒靜夏、史阮兒等女,隻是因為她生得好看一點,就引來諸多嫉妒、陷害。陸湘琴、付玉書呢,看似通靈雋秀,在發覺靜兒更受歡迎後,也掩飾不了內心的妒忌。內心強大如後丹天,也免不了偶爾的小心眼。
這麼看來,安倩比她的外表,可愛的多。
……
世事變了,看人的角度也不同了。
“唔,雪很白。”
靜兒想來想去,想到這句話,算是接了安倩剛剛的話題?
“嗬嗬,是呀。我從小就喜歡下雪,總覺得雪下起來好美。”
安倩肉乎乎的圓臉堆起一個笑意。
這一回,靜兒從她眼中,看到憨蠢之後的坦誠,發自內心的喜悅,和乍然而逝的……一點靈光。
梁冰雲失戀後就消失的靈光!
靜兒一驚,下意識的握住了安倩的手,靈識瞬間進入,詫異道,“你,有靈根?”
“不是說……沒有嗎?所以你爹爹才把擔保的資格,讓給他其他人……”
“唔。”安倩挽挽袖子,有些貪婪的看著靜兒雪白的手指,不好意思的把自己發黑的手臂藏起來。不甚在意的說,“單屬性靈根,廢的,有什麼好說的?”
靜兒覺得有些幹澀,
“可你還有……慧骨……”
沒錯,安倩也是天生慧骨,萬中無一的慧者。
可惜她不比小貞,小貞的靈慧之氣,輕盈澄澈,隨著年紀的增加,周身都籠罩著一股靈氣,使得本身資質不算上佳的她骨秀神清,隔了三五丈遠,都能看到靈光外顯。而安倩呢,仿佛被什麼東西掩蓋了,層層包裹住了,連靜兒這位大乘期的高手,也差點走了眼!
“什麼慧骨啊?嗬嗬!”
待得聽靜兒解釋後,安倩靜默了一會兒,才又笑了,
“我是蠢的,自小學啥都慢,人人都知道。”
學東西慢,不代表就笨啊!
很多天才,如數學家、物理學家,在自己擅長的方麵無人能比、智慧超絕,可在另一方麵,就成了白癡,教也教不會。
就算靜兒,她在修煉方麵的天資,換到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上,就徹底完蛋了。哪怕擁有靈寂之心,也沒辦法超越那些從小到大在陰謀中長大的,一輩子兢兢業業以設計謀害為目標的人啊!
“你隻是……”靜兒努力找語言形容,“……不善於跟數字打交道。分斤撥兩,計算快,是商人的天賦。你的天賦,不在這裏。”
安倩依舊是笑了笑。
被靜兒這麼誇讚也沒有特別高興,就像被下人譏諷嘲笑時,也不曾惱怒生氣。
看起來,是遲鈍的反應不及。
但在靜兒的眼中,卻不一樣了!連連歎息,一塊天真的璞玉啊!可堪造就!
奈何天意弄人,這份難得淡定的心性,這麼優異的天資,卻成不了她仙雲宗的嫡傳弟子。
土性靈根。
為什麼偏偏是土性靈根呢?
靜兒最不擅長的,就是土性仙訣了。
可看著一個優秀的苗子,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太難以忍受了!
不然,先收進門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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