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飄著幾朵自在的白雲,依舊閑適的緩緩移動著。陽光萬丈,垂下來白雲的影子落在一片狼藉的山丘上。這裏原本是普通的分岔路口,一日來往的客商路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這時,魔氣衝天而起,肆虐得四麵八方都是那股濃鬱的暴虐、陰毒氣息……稍微聰明點的,誰也不敢靠近。
就在心魔與閃魔分道揚鑣的兩刻鍾後,第一波訪客探查的人終於到了。蔚藍的天空多了幾道拖長的白芒,韓達、吳江雪、鳳天弓腳踏飛劍,清風淩冽,吹拂著他們的衣袂。
他們身後,還有各路感知靈敏的仙宗弟子,紛紛禦劍向著魔氣出現的方向飛。隻是他們腳下的飛劍,都是仙雲宗販賣……流水線下來的,俗稱“水貨”。速度太慢,哪裏比得上韓達直接從靜兒手中得到的,最優良的飛劍?
快若閃電的飛來,停頓在半空中,居高臨下看著此地的慘狀,韓達等人俱是皺眉緊皺。山丘幾乎被夷平了,但地表裸露出來的,連成詭異線路的魔界法陣仍在。以血液為引,這是魔界陣法的最顯著的特點。堂堂仙道內陸,怎麼會有魔界的法陣?為何從來沒聽師門長輩提起過呢?
被遺忘了?不可能!
這裏的位置並不偏僻,而且人來人往。按道理來說,它應該早被毀掉了……
韓達沉思著,與吳江雪一道,掐了個“甘霖普照”法訣,揮灑出一片片水霧,將剛剛閃魔震怒燒壞的山林火熄滅了,發出滋滋的響聲,與此同時,滾滾黑煙升起。
鳳天弓跳下飛劍,警惕無比,背後的大弓弓弦嗡嗡直顫,似乎無言的訴說著剛剛爆發的強者之戰,有多麼危險精彩。手裏握著一隻玄鐵箭,箭頭黑黝黝的,貌不驚人。但認識鳳天弓的人,都知道這個箭頭無堅不摧,還沒有它穿不透的防具呢。
橫七豎八倒在法陣上的屍體,他謹慎的一個個翻看過去,從個人的服裝、肌肉鬆弛程度、手腳的老繭,判斷她或他的身份,來此的目的,因何而死,死前的動作。
待韓達與吳江雪處理完變成焦炭的山林,鳳天弓才深深吸了口氣,凝視著韓達,
“是楊清霜手下的人。”
“什麼!”韓達臉上寫滿了震驚。
可下句話,就不僅是讓他驚訝,而是出離憤怒了。
“楊清霜也死了,出自自願。她跟她的手下一齊自刺胸口,取出心頭血,用來激發此陣——難怪能能容下此陣的存在,激發的條件太苛刻了,需要自願獻身的十幾個風靈高手。而且,此陣的強大之處不在於對敵、囚困,而是增幅,可以為魔族用,亦可為仙道所用,是把雙刃刀啊!”
“我估量,楊清霜為了對付誰,自己沒有把握,於是與某個魔族聯合起來,在此地設下了埋伏。為了讓那個魔族萬無一失,她選擇自殺身亡——嘖嘖,她對那個魔族的信任倒是挺深,不怕自己死了也是白死。”
“不可能!”
韓達搖頭不止,他的師姐,怎麼可能與魔域中人扯上關係?別說她是出身青雲門,是堂堂仙門弟子,與魔域的人血海深仇,就算不是,清霜師姐的為人他很清楚,最是嫉惡如仇!怎麼可能與魔族同流合汙?
“我師姐怎麼可能與魔域中人來往,天弓,你一定是弄錯了!”
“唉,我也希望。不過這裏死掉的人,就是她嫁到浮空島六七年的所有——能讓人為她賣命,也算有兩把刷子。”
韓達下意識的回頭看吳江雪,吳江雪皺皺眉,腳步在倒下的屍體中巡視一圈,點點頭,證明的確是楊清霜手下。
“不會的……”韓達從牙齒縫中吐出幾個字,不信的自己親自在屍體中觀察。一直看到那個身穿女裝,但腦漿崩裂的女子時,他忽然心中一顫,不敢邁步上前了。
“你有預感?看來修為又增長了!”
鳳天弓的眼中有些憐憫,不過吐字清晰,語氣一點波動也沒有,“沒錯,她就是你師姐楊清霜……那個魔族應該沒有對他食言,盡全力對付她的仇敵。不過,看起來也沒有當她是合作夥伴,而是一件可以利用的東西。”
韓達艱難的把一口氣咽下去,喉嚨腫脹得好似咽下一團火焰。
師姐死了?
她真的死了?
大概是吧,不然,他為什麼忽然間心亂如麻,看著那具缺了頭的女屍沒有覺得反胃,也沒有惡心想吐,而是莫名的傷悲?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親人。
他是孤兒,是一個不受韓家歡迎的孤兒,有家等於沒家。後來拜師在慶餘堂,師尊對他有傳道之恩,但老實說,師尊估計沒想過把衣缽傳授給他,對他總是不冷不熱的,而對其他的幾個師兄弟嚴格用心。
他從小知道自己的地位,性格溫和,不喜與人爭鬥,不是真的缺乏積極進取的精神,而是深切的明白……如果不想被身邊人一齊討厭的話,最好是平庸平淡,讓大家都放心,誰也不會忌憚。
這是他的生存方式,是他很小就了然的生存法則。
出現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小香且不提。靜兒是他必須追求的夢想,也是他必須放下的感情。楊清霜,則一直在他心中占據著“大姐姐”的位置。她關心他,照顧他,為他取得的成績高興,為他受到欺辱而憤怒。
而現在,師姐死了?
一個真正在乎、喜歡他的人,離開了?
韓達沒有悲慟得絕望……或許是曾經經受更大的痛苦吧。也或許,是他早就知道,自己所有的珍貴,都會被一樣樣奪走。
就像他的父母。
在燒黑的山林子裏,挖了幾個深坑。韓達默默的把楊清霜的屍體挪動過去,沒有用工具,而是用手。
用泥土掩埋之前,韓達蹲下來,語氣柔和,平淡的對無頭屍說了一句,“師姐,走好。”隨即用力把所有的沙土推下。
噗噗噗,曾經的如花嬌豔,曾經的掌門千金,就這麼埋身黃土,死在陌生的地方。若幹年後,也不過是白骨一堆。
吳江雪與鳳天弓沒有插手,一直站在旁邊看著,交換了一個視線。看人已經埋上了,才道,“應卿,你不想知道她對付的生死仇敵,是誰麼?”
韓達無力的搖搖頭。對那個人不感興趣,師姐都已經死了,再去深究仇恨的起源、經過,沒有必要。而他自己,背負父母的深仇大恨都未必有昭雪的一天,為師姐報仇……想必沒有精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