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蒂馨回到店裏的時候,已經下午了。
糖果店的吧台上,愛麗絲依舊趴在那裏呼呼大睡,絲毫沒有要醒的跡象。
梅蒂馨停住了腳步。她立在門口,臉色陰晴不定。
這時的她,渾身散發著一種說不明白意味的壓抑氣息,仿佛是一團鉛黑色的雲,重重的壓在心頭。就連睡著的愛麗絲也有所反應,眉毛稍微皺了皺。
梅蒂馨走到吧台前麵,推了推愛麗絲。
“嗯?你回來了啊……”
愛麗絲揉揉眼角,打了個哈欠。
“嗯。”
梅蒂馨應了一聲,一言不發的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雙手托腮,眼神空洞。
“我是來還你的衣服的……”
愛麗絲覺得氣氛有些詭異,她看了看梅蒂馨,小聲說道。
“還完了,還在這裏幹什麼?”
梅蒂馨斜著眼睛,以一種十分陌生的語氣問道,“我要打理店麵,請自便。”
言下之意,竟是趕愛麗絲走,這讓愛麗絲又驚又怒。
愛麗絲並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她一大早就起來工作,好不容易弄完了之後就急急忙忙的親自跑過來還衣服,卻莫名其妙的受到這種待遇。
“還有事麼?”
梅蒂馨挑著的眼角好像一隻正在嘲笑自己的青蛙的口,裏麵是深不見底的寒冰。
愛麗絲的火氣堵在胸口,她很難受,但是又不想發泄出來。事實上,她很少對自己親近的人發火,因為她十分珍惜和每一個人的感情,雖然她從來不說出來。
雖然和梅蒂馨並沒有認識多久,但是愛麗絲覺得自己和她出奇的默契,很多時候甚至都能猜到對方的想法,她也一直把梅蒂馨當做自己的好友。
不過,這一瞬間,卻讓愛麗絲從頭涼到心裏。
“梅蒂馨……你怎麼了?”
愛麗絲很難受,但是她強壓下她為之自傲的自尊,壓著聲音問道。
梅蒂馨的瞳孔波瀾未驚,眼中倒映著櫃子上的一把叉子,叉子分裂的世界清晰可見。
“我們不是朋友嗎……”
愛麗絲把拳頭捏的很緊,聲音也帶上了一絲顫抖。
“我有說過麼?”
梅蒂馨依舊毫無反應,死氣沉沉的坐著不動,臉色平靜的讓人心驚。
午後的太陽已經繞到了屋後,偌大的屋子裏占據了一半的陰影。愛麗絲立在黑暗的陰影裏,她不再說話,也不再發抖。
她並不是因為生氣而停止,隻不過明白了一件事情。
從始至終,梅蒂馨也沒有說過“朋友”這樣的字眼,或許一切都隻是逢場作戲,隻不過尚且不明白“目的”是什麼罷了。
“或許,我這是自作自受。”
愛麗絲沒有再追究下去,也沒有再難受,隻是有一點淡淡的失落。她站起身來,撤掉臉上或許帶有的虛假表情,離開了。
渾渾噩噩的街道上,刺眼的陽光讓她的眼睛很不舒服,充滿了酸澀和熾熱。
之前的事情,或許梅蒂馨是因為別的事情,或者隻是梅蒂馨心情不好,或者是自己聽錯了,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麼原因,這些愛麗絲都明白。她並不是因為一時衝動而離開的,隻是不想陷入到對自己再次的追責之中。
因為,越是追責,她就越無法接受自己。
雖然身為操縱人偶的人偶師,有的時候卻也覺得自己比誰都像人偶。
“也許,我會成為第一個變成人偶的人偶師,也說不定。”
她現在並不生氣,也不傷心,但也不開心,整個人處於一種混混沌沌的狀態,強光之下的身影,竟開始有些模糊起來。
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遊走,太陽仿佛也受到了某些刺激似的,射出的光芒無比刺眼。紛紛擾擾的人群開始漸漸散去,街道上突然變得一片寂靜,隻有偶爾被風挪動的玻璃反射那刺眼的光,晃得人莫名心驚肉跳。
愛麗絲的身影一點點被光芒覆蓋住,突兀的消失了。
而愛麗絲本人,卻一點知覺都沒有,隻是依然處於出神的狀態,腦海裏不時掠過一張張或喜或悲的麵孔,或者某些如怨似癡的呼喊。而現實之中,她周圍的世界仿佛一張彩紙,慢慢的模糊,變皺,卷曲,然後五光十色,刺眼。瞬間,世界又變成一個黑點,瞬間擴大,還原成了原先的世界,原先的街道,隻是一切都變成了黑白的顏色,一切都靜止,仿佛一張古老的黑白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