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彥醒過來的時候,車輛還在山路上盤旋,他隻睡了一個小時,但是深度睡眠,他打著哈欠,感覺前所未有的輕鬆,果然,暖陽的上午適合睡覺。
距離開學的時間越來越近了,他卻越來越不安,或許時間枷鎖了太多的身不由己,他懂孩子們的渴望,但他裝作漠不關心,在回憶的大染缸裏,他終究是滄海一粟罷了,他拯救不了誰,誰也拯救不了他。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裏,他們沒有過多的交流,淩城專心開車,舒彥眉頭緊鎖,思考問題。李夢瑤的車隊不緊不慢的跟著,氣溫開始升高,讓人略微煩躁。這裏是大山深處,許久不曾被外麵的世界踏足,任由荒蕪,任由覆滅。
車隊到達時候,月水村小學的操場上空無一人,隻聽得見郎朗的讀書聲,淩城按了按喇叭,小餘拿著書本走出來,安靜的站在門旁,她就知道,淩城不會讓她失望的,看著滿載而來的資助,多少有些喜出望外。
舒彥早早的衝進了課堂裏,他問孩子們過得好嗎?他說城裏的哥哥姐姐,給他們送來了學習生活用品,讓他們一定這來之不易的機會,發憤圖強,走出大山。
一定要走出大山,就像舒彥一樣,他是村裏唯一的大學生,很多少年在中學的時候便輟學了,帶著憧憬北上打工,聽說城裏的花花世界讓人找不到方向,聽說那裏很繁華,處處充滿財富,浮躁的年輕人躍躍欲試,紛紛湧往大城市。
隻有他傻瓜一樣靜坐在課堂裏,老舊的窗戶,斑駁的護欄,粗糙的玻璃,這裏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使勁的念書,瘋了似的,他有時候也會被自己的舉動所嚇倒。那個家很貧窮,是用石頭堆砌的,有了風霜的痕跡,房間裏很昏暗,他往往隻能坐在門前,借著太陽的恩澤才能看書識字,幸虧他有點天賦,從小學開始就鋒芒畢露,隻有那點可憐的尊嚴支撐著他披荊斬棘,他是自卑的,卑微到骨子裏。
媽媽去世得早,爸爸沒什麼見識,在他的一生中隻做對了一件事,送舒彥讀書,而不是像村裏其他家長一樣,讓孩子早早的進到社會。
爸爸一味的埋頭種地,甚至有時候教了學費,給他買件新衣服的能力也沒有,多少有些悲哀。
而舒彥也明白,如果連他也墮落了,那麼這個家就徹底完了。
李夢瑤對小餘說:“你很了不起,能夠如此堅定的紮根在這裏教書。”
“隻是這群孩子舍不得我,我也很難放下,你看他們的眼睛多麼純真,一點都不浮躁。”小餘指著窗內的孩子,驕傲的說。
“做媽媽這麼多年,我才明白自己的失敗。”李夢瑤搖搖頭,她對過去頗為無奈,小餘大致能猜出點什麼。
電視畫麵裏最後一個鏡頭深深的震撼了她,小女孩無助的哭訴,我不要玩具,不要新衣服,我可以很乖很聽話,可是媽媽為什麼不要我了。這麼多年了,她和女兒間的疙瘩還是無法解開。
曾經,她以為隻要讓女兒吃好穿好,其他的都不在乎,哪怕一年四季很少陪她,至少別的孩子有的她都有,別的孩子沒有的,她也有。可是,女兒跟她的隔閡越來越深,開始不再依賴於她,有了心事也會深藏在心裏,哪怕受了委屈也一個人扛。
李夢瑤忽然明白,在某種意義上,她失去女兒。
她很關注零距離這個欄目,直到那天,她從電視裏看到這一幕,她沉默了。這麼多年的困惑仿若夢醒,女兒的願望再簡單不過,哪怕是在一起啃饅頭也好,隻要有媽媽的愛陪伴左右。
經過多方打聽,她終於拿到淩城的電話,擔心過於唐突,她便先發了一條短信給他。
“你很成功,人總是不能兼顧所有。”小餘寬慰她。
李夢瑤進了教室,她找到那個女孩,半蹲在她的桌前,和藹可親的看著她,竟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手中拿著可愛的白色玩具娃娃,金發碧眼,身材修長,她指著它問:“喜歡嗎?”
欣欣鄭重的點點頭,抿著嘴,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李夢瑤把娃娃放進她手心:“那麼它是你的了。”
李夢瑤摁了開關,洋娃娃開口說話,你好,你好.你有什麼心事都告訴我吧.
欣欣看看李夢瑤,再看看手中的洋娃娃,似在懷疑,這真是送給我的嗎?
“同學們,我今天來,不僅給欣欣帶了禮物,也給你們每個人都準備了禮物。”李夢瑤站起身,看著孩子們眼巴巴的神情,忽然有些心疼,她距離他們的環境太過於遙遠。
教室裏發出一陣驚呼聲,小餘拍著講座讓孩子們安靜,她說:“快謝謝李阿姨。”
謝謝李阿姨。整齊的聲音,但他們更多的期待著會是怎樣的禮物,大箱小箱的東西搬進來了,孩子們便左右交頭接耳,低聲猜測。
紙筆和新衣分發到每個孩子手中,而書籍就在教室後麵空餘的地方建起了讀書角。李夢瑤看著小小的他們,在物質麵前那麼心滿意足,而他們最缺的怕是,在前行的路上,有人給予他們鼓舞,驅逐心底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