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苦寒,冬天的時候能讓人冷得眼睫毛都結上一層厚霜。就在這樣的嚴寒之下,楊家的孫子楊政道出生了,可苦寒之下一次又一次顛沛流離的齊王側妃卻終於抵不往嚴寒,去世了。蕭晴接過了這孩子,心中默然……在刻意的順應著曆史的情況下,有的東西被改變得麵目全非,楊政道本應是在宇文化及處出生的,齊王妃也應是安然生產的。但是如今卻已經變成了這樣。自己的刻意更改真不知道是好處更多還是壞處更多。唯有祈求楊廣那邊一切順利,平平安安。從前在明知道他安全的情況下,她出走時永遠是瀟瀟灑灑,如今對方不知安危,她才終於明了那種牽腸掛肚的感覺。
由於楊政道的出生,處羅可汗讓所有中國人中沒入北蕃者全部都歸於一個部落,號楊政道為隋王,長居在了定襄城。一切的製度都隨同隋朝,如同一個假像,用一個小小王庭安慰了義城公主憂憤隋滅,急於報複的心。蕭晴隨同他一起居往在了這裏,這一住,就是十三年。期間,才到突厥就聽說李密死於唐將之手。來到突厥的第二年才滿,她收到了竇建德身死的消息,他沒有聽進蕭晴的警告,冒然出兵相助了王世充。損傷了自己實力之餘,又被那些老狐理們看出了不足之處,死得幹脆無比。陸陸繼繼,一位又一位的反王被李唐收拾了個幹淨。沒有任何疑問的,江山由李唐一統。
而在此時,義城公主的第四位丈夫頡利可汗,經不往義城公主的再三拔動,自覺兵將勇武,中原又紛亂,想趁機奪些土地財物,終於發動對中原的戰爭。蕭晴豪不意外的看著李唐的大軍衝入了大帳,她端坐在座位之上,身旁的十二歲的孫兒楊政道也是穩如泰山的坐著。早就清楚結果的兩人明白,曆史新的編章已經打開,隋這個朝代,正式拉上了維幕。過程改變,結果不變。
曾經李世民還很幼小的時候蕭晴見過他,如今,再次見麵之時,彼已成新朝帝王。李世民擺上了豐盛的酒席迎接這隋朝大名鼎鼎的蕭後。執後輩之禮之餘,一而再,再而三的看著這傳說中已經快有五十的婦人,看上去她的相貌仍然停留在二十餘的樣子,時間對於她來說,如同停駐。這也是她在突厥能始終安然的原因之一。傳說她是神女降世,沒有人膽敢為難於她,包括李世民也對她分外的禮遇。
蕭晴不敢問她的姐妹義城歸於何處,她有看到歸降的頡利,但是卻沒有看到義城公主,心裏明白,一直主張為隋國複國的義成公主,怕是已經不在了。當李世民問她,隋的宴席與唐的宴席哪家的豪華的時候,蕭晴歎了口氣,道:陛下您有何必這麼問呢?如今這天下已經姓李了。她失去了以住的鋒芒,其實她更想說的是。她很清楚,隋並不是滅於大肆建工事,也不是敗於用兵過頻。因那為些都因為她的界入而被改變,然後隋朝還是敗了。敗於放縱權貴,養虎為患,到最後又過於心急,挑戰了即得利益家族,敗於失控了的曆史洪流。
但是她更清楚。這位李世民,就是這些被放縱了的權貴之一,即便是他明白所有的一切,她也絕不可以將話說出到明麵上來。當李世民被她的容貌打動想將手覆蓋在蕭晴的手上的時候,蕭晴冷冷的目光讓他一下子退縮了。本有怒意的他回想到有關於這位隋皇後的各種傳說,又將怒意收回,但是坊間鬧市裏有關這位蕭皇後的許多許多傳聞,卻是慢慢的再也沒有人提起。
漫長的日子裏,蕭晴仍頂著她一直不變的容貌活到了六十。她沒有等來曾經承諾在六十歲那年回到現代的白衣老道,日日登到她居住的小樓的最高的小閣樓朝東邊遙望。她不知道那個人現在如何了,也許早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也許現在還在漫罵著自己。這一輩子欠了他許多,有做得任性的地方,也有逃避的時候,或許,如果……能再來一遍她會做得更好。至少不會再不告而別,若再重來一次……這就如同一個魔咒,在她心裏回轉了一次又一次。
六十七歲的那年,蕭晴在在這裏的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一大半,也許也回不去曾經的曾經。兩頭靠不了岸,心裏空落落的,但竟然也沒有太多的難過。蒼老無比的心,寂莫經年練就的麻木,就算回到了前世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