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河忘川,觀即視,其水皆血,而腥穢不可近。生死輪轉,不渡生,不浮死,唯設一橋連通兩岸,名曰奈何橋。白骨鑄成,險窄光滑,隻容一人,煢煢獨行。
此分此秒,有幸能夠親臨地府的楚喬,現在正踏步在皚皚白骨堆砌而成的奈何橋上。如果現在有人能夠拍下楚喬此時此刻身臨其境的樣子,一定會被她殘忍的殺人滅口。所謂的涕淚橫流也不過如此。
雙腿止不住地打顫,每向前挪動一分,身子就顫顫巍巍好像隨時都會從那窄窄的、隻容一腳的橋板上掉下來。搖搖欲墜,如若走鋼絲一般折磨著楚喬脆弱的神經。但更要命的是,那惡心她不要命的河水中,現在淩駕其上近距離觀看,才驚愕無比的發現有無數雙大大小小、宛若銅鈴的眼睛漂浮其上。有的猶如臉盤大小,有的則隻有黃豆大,密密麻麻,覆蓋一河,在緩緩蠕動的血水之中,若隱若現,無時無刻不再瘮人,不再令楚喬心驚肉跳。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從踏上奈何橋的那一刻起,楚喬苦心經營和維係的美好形容就頃刻間轟然倒塌。不是她喪失了理智,更不是她大意輕心,隻是生理的反應遠遠超出了她的控製能力,哪怕她意識中明明知曉她絕對不能如此,但是身體卻完全違逆了她所發下的號令,好像不是自己了一般,隻忠誠於最原始、最直接的情感。
欺騙眾人的偽裝生生褪去,自我防禦的外殼也在這如臨深淵的行走中活活剝離,此刻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種神態都是最最真實、沒有經過任何修飾的自然流露,好像****一般赤條條地坦露於天地之間。她害怕這隨時都會令自己跌落下去的奈何橋,她恐懼橋下那令她不寒而栗的幽藍眼睛,她厭惡這每時每刻都在令她反胃的血腥臭味。
沒有堅強的外衣,沒有倔強的強撐,要哭就哭,要發抖就發抖,要多歇斯底裏就有多歇斯底裏,像瘋了一般,強烈而沒有任何遮攔地宣泄自己的情緒。盡管明明知道這樣不可以,但奇怪的是她覺得好痛快。而且即便她此刻嚎啕大哭,畏懼腳下紅豔的血河,但身體卻仍在顫栗中向著對岸前進。哪怕速度比烏龜,比蝸牛也快不了多少,但那越來越近的橋尾卻實實在在的映在她水霧迷蒙的淚眼之中。
滿臉淚痕,猶在流出的鼻涕,以及不知道什麼時候蓬亂四散的頭發,楚喬就以這麼一副瘋婆子的邋遢模樣戰戰兢兢地走下橋尾,發懵地矗立在實打實的、略微有些鬆軟的地表之上。迷惘地看了看腳下,又望了望四周,沒有白骨,沒有血河,更沒有那嚇人的眼睛。好一會兒,楚喬才錯愕地意識到自己已經腳踏實地,以一種自己也控製不了的節奏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到達了對岸。
而終於擺脫不能自已的楚喬,在真正清醒的那一刻,突然發現就在離她不到一米的地方,赫然站立著同樣麵目全非的莫如心。而隻不過,莫如心顯然比她早到一步,因為莫如心此刻正在旁若無人地梳理著淩亂糾纏的發絲,而且原本美玉無瑕的臉龐雖然沒有任何的淚漬,但那明顯紅彤彤且平白腫了一圈的的杏仁眼卻在無聲的昭示著與楚喬同樣的經曆。
見此,楚喬也在第一時間快速清理了一下儀容,臉洗淨,發重挽,沒一會兒,楚喬就清清爽爽的恢複了先前的楚楚風姿,隻是那宛若核桃一樣的眸子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在如此短的時間裏消下去,成為了那段不堪回首經曆的確鑿證據,根本無從抵賴。
而就在楚喬梳妝完畢之際,橋尾處忽然一下子湧出了兩名鬼修,即羅陽和****。他們同一時間出現,不分先後。隻不過這兩人,眼中沒有半點淚水,反而原本漆黑的眼珠紅得分外奪目,豔冶地彌散出深深的凶光。
“奈何橋,溝通生死。唯有生有執念者,才會在哀、懼、惡、怒、欲的紛擾中秉持生之執念,抵達對岸。也就是所謂的執於生,才有死。而在通往死之彼岸時,所有的隱藏都會不攻自破,暴露出埋藏最深、恐怕連本人自己都未曾注意過的心緒,且困擾越少者,越先到達。而邁下奈何橋那一刻所附著於身的負麵情緒,其實就是臭味相投才會吸引的表征,也就是道途最為本質的瑕疵,乃心境的漏洞。”莫如心的傳音突然出現在楚喬的識海之中,依舊是那冰涼的語調,但此刻卻令楚喬無比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