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好像空無一物,沒有生靈,亦沒有死物,如同天地未開之時,一切都隻是虛無。黑暗無邊,血河依舊,整個地月黃泉沉入了空前絕後的靜止中。
畫麵突然停格,好像被施了法術一般,一花一草,一人一鬼,乃至在遮陽化陰草結種之際應時而出的漫天陰獸在這一秒鍾內都不由停在原地或浮於半空。那陡然放光的幽藍眼睛好似成為了滿天繁星,用點點微光見證著唯一的綠意在黑暗中轉瞬逝去,再不能為這死寂之地提供丁點生機。
這一秒,遮陽化陰草三千年的厚積薄發頃刻綻放,如泉眼一般湧出蒸蒸生氣,而也就在這一秒,那本應在花苞初綻的刹那就揮散於天地間的木靈氣卻並沒有反哺回地月黃泉,真真正正地流失在了這片被無上天道剝奪光明的絕境之中。
薄若蟬翼的嫩綠花瓣,一片一片極速凋零,與葉子一般飄零零落於汙臭的爛泥之中瞬間腐爛,而那碧翠的草莖也立時喪失了綠意,幹枯地隻剩下一絲細細的灰白。至於那萬眾期待的種子,雖然沒有像她的母體一般枯萎衰敗,但勉強也隻有米粒大小,虛弱的依附在好像即將被它壓垮的草莖上。綠瑩瑩,猶散著零星微薄的生氣,微不可查,共有兩粒。
一時間,寂然退散,吼聲震天。原本就如萬劍齊發,從忘川河中一躍而起的無數陰獸徹底發狂了。渾身鮮血,分不清那血是原本的肉身還是沾染忘川河的顏色,連那幽藍眼睛裏此刻都在汩汩地往外狂噴。沒有攻擊,沒有群鬥,隻有天上地下不約而同撕心裂肺地長嘯怒吼。
震耳欲聾,如同萬鈞雷霆,在雨夜中連綿炸開,沒有空隙,聲聲相疊,穿雲裂石,地破天驚。縱然沒有任何法威,但這隻凝結萬獸悲鳴的滔天巨聲卻在不知不覺間彙集成波,層層蕩開,愈來愈強,無形中已進化成魔音,以那無法言述的悲憤交加衝擊著每一位聽眾的雙耳,傳遞絕望,播撒怨念。
如雷貫耳,更如颶風過境,隨著時間的推移,其威力愈來愈難以承受。上品靈石一塊接一塊地在手中報廢,身上的上品道衣也在挨過一下又一下的音波之後愈來愈黯淡。不過這一切對於剛剛煉化了木靈之氣的楚喬而言,還完全可以承受。
隻是沒想到是,這場感悟竟然是因為遮陽化陰草結種才得以順利促成,並不是像之前煉化東來紫氣時那般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然而她卻正是借此東風,不僅領會了木靈之氣,還攫取到了遮陽化陰草的畢生精華。此後地月黃泉將再無綠意,而遮陽化陰草也徹底從地月黃泉消失,再不會開花,再不會結種,已有數十萬植齡的它自此消失於天地。
陰獸的吼叫一浪高過一浪,逐漸攀抵頂峰,到達極限。也就在這時,響聲驟然增強加大十倍、百倍抑或是千倍萬倍,無論修為高低,每一頭血淋淋的陰獸無一不是用生命在叫囂,在憤怒,在慟哭。然而,就在下一秒,就在這堪比化神自爆威能釋放出的下一瞬,一切戛然而止,好像被人生生斬斷,隻有漫天飛舞的紅雨滴滴嗒嗒地濺落地麵。
而此刻,楚喬已是身心俱疲地癱軟在地。周圍設下的法陣早已全軍覆沒,身上的法衣亦全然失效,而那曾經震懾眾人的牡丹簪此時也離開了烏黑柔亮的秀發,孤零零地摔在地上,布滿裂紋,靈光全失,直接報廢。而剛剛得益於遮陽化陰草無私奉獻予以壯大的血液,在經過楚喬再次不顧境界差距勉力催動靈器的刹那,就再次回歸原點,依然隻有血液重生時的那般如發如絲。
“還活著”,楚喬看著天上紛紛落下的血珠呢喃自語道。最後那集結萬獸怒吼的聲威,絕對堪比化神自爆,而且遠比其來的淩厲狠絕。如若不是她恰好吸收了木靈之氣能夠再次強行啟動上品靈器,且這威能存在的功夫極短,僅僅隻維係了一瞬,否則此刻的她已然隕落。而饒是這樣,牡丹簪和法衣也盡皆毀壞,經脈也與此同時受到重創。好在她煉體有成,雖然受傷頗重,但硬是沒有擦皮流血。從外麵看上去,除了臉色蒼白之外,竟是沒有一點異樣。
密密麻麻,如瀑如簾的漫天紅雨終於在一刻鍾後從空中撤去,將血腥的紅轉移到黑沉沉的地表之上,然後彙集成股,潺潺往那曾經孕育遮陽化陰草的泥潭中淌去。沒一會兒,那臭烘烘的爛泥頃刻就被血紅覆蓋,但奇怪的是,那被音波震落泥中的兩粒種子,既沒有被汙泥腐蝕,也沒有沾染丁點血色,而是以那萬紅叢中一點綠的姿態靜靜地浮於血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