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嬈,好久不見了。”那人說道。一句話就讓舒嬈提起了百分之二百的警覺。
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難道是堂妹的朋友?
是了,自己冒用身份這麼久,雖然一向深居簡出,避免與水南的交際圈子過多接觸,但到目前為止卻都還沒碰上堂妹過往的熟人,這不得不說是幸運得有些蹊蹺。有時候舒嬈獨自發呆,開動她那身為小說作者的豐富想象力的時候,甚至還猜測會不會是叔父他們為了計劃順利,把那些人都一一囚禁或殺掉了呢。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因此舒嬈也一直在做著突然碰到堂妹故友的準備。類似的情況她在心中早已演示過無數遍,當下便朱唇微啟,恰到好處地露了個稍作驚訝的表情,聲音高了一個聲調地說道:“啊,是你!好久不見。”
完美的回應,屬於朋友久別偶遇的恰當表現。就連這句“啊,是你!好久不見”的每一個發音和細部表情,都是舒嬈在詳細過問了堂妹一向的為人性情後揣摸出來的。第一印象在判斷上往往起很大作用,說不定對方原有的懷疑都能因此打消。假如不論外表的差異,舒嬈有自信超過半數的可能渾水摸魚。當然,以她如今容易迷惑人的容貌,這差異說不定反而更好,舒嬈在對著鏡子練習麵部表情的時候也曾意識到過這點。
就是不知道,眼前這陌生男人會如何回應?畢竟舒嬈對他一無所知。最好的可能,莫過於他是堂妹曾經的追求者抑或暗戀者,實際上並沒有多少機會與堂妹接觸,那麼舒嬈這冒牌貨暴露的風險便能降到最低。隻不過看他剛才不開腔便走到麵前的隨意,還有談吐間似有若無的熟稔,舒嬈隻好暫求搪塞過關了。
安妮怎麼還不回來?她往醫院大門方向瞥了一眼,混血少女的身影剛在那兒消失,還沒有重新出現的跡象。
希望那家小店不要排長隊吧。
那男人在聽到舒嬈說“好久不見”的時候,臉上驀地閃過一絲訝色,舒嬈捕捉到這絲不尋常的意味,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
這一刻她腦中轉過無數念頭,甚至都計劃好了等這男人一走安妮一回來馬上就遠離水南,變換身份找個地方好好躲起來。不過這隻是她忐忑驚疑之際自然而然萌發的念頭,很快就被她按捺住了。
那男人口中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什麼,舒嬈模糊認得其中有“你覺醒了?”之類她鬧不明白的字詞,緊接著那男人仿佛意味到了自己的失態,改口問道:“你認得我?”
總算回到正軌了,舒嬈鬆了口氣。這才是數年未見街頭偶遇該有的橋段,接下來舒嬈就應該故作困惑,連連抱歉之後聲稱出國這段時間已經將老朋友的名字淡忘了。再接下來她或許需要瞎猜幾個人名,反正她知道沒有什麼男人喜歡玩這種猜名字的遊戲,除非真的是關係親密,否則在這樣的美女麵前,大部分人肯定會急於介紹自己,哪怕他們其實並不是第一次見麵。
有這麼些時間,應該能撐到安妮回來了吧?她怎麼去了這麼久呢,那家店的生意真有那麼好嗎?
“那個……我有點印象,隻不過……隔了太久,一時間想不起來了。”舒嬈歉然一笑。
那男人忽然露出一絲恍然而神秘的笑意,那微妙莫測的眼神讓舒嬈沒來由地想到月光下的兩眼寒潭。
“哦,原來是這樣。”他笑著搖了一下頭,“我就說呢,你怎麼可能認出我來呢。”
舒嬈抬頭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這麼說是出於何意。
因為擔心長相差別太多被認出來的緣故,從發現有人搭訕開始,她一直有意無意地遮擋自己的麵容。或側臉,或低頭,或掩唇輕笑,總之是能怎麼擋就怎麼擋,也因此舒嬈無法反過去觀察對方。直到這一刻,舒嬈才終於看清了這男人的模樣。
他約摸二十來歲,長相普通,讓人過目難以留下印象,而這普通恰恰卻彰顯了他的不普通。事實上,舒嬈第一眼掃過後發現自己竟然沒法記起他的模樣,隻得又凝睇端詳。他穿著一身棉麻布材質的日式休閑衣褲,從頭到腳透著股幹淨舒適的氣質。他不瘦也不胖,不黑也不白,甚至也沒有黃種人久經日曬的暗黃或久處室內的蒼白。他既不顯得瘦弱,也並不強壯;他身材比例恰到好處,頭發不長不短,與臉型相襯極為熨帖。他表情不笑不惱,也並非全然麵無表情,似乎當他看著你的時候,你並不會留意到他究竟是何表情。這莫名出現的男人渾身都顯得那麼剛剛好,剛好到就像是拿著剪刀,對著兒童繪畫剪紙的圖案分毫不差地剪下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