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冊立皇後的劉秀並沒能享受幾天幸福時光。一支規模頗大的農民軍——五校軍在洛陽附近鬧騰得挺厲害。這支五校軍堪稱生命力最強的農民軍之一,早在王莽末年就在河北地區興起,流動作戰。劉秀進入河北後,派遣賈複對五校軍進行了打擊,五校軍主力在真定一帶受到重創之後,殘部逐漸轉戰到河南濮陽一帶,繼續發展壯大,嚴重威脅了洛陽附近的安全。

雖然劉秀定都洛陽快一年了,但河內、關東地區的形勢仍然不容樂觀。除了在濮陽一帶的五校軍主力,蘇況在陝縣作亂,魏郡、清河、東郡也有五校軍殘餘和各路亂軍盜賊。

為此,劉秀作了嚴密部署。他讓大將軍杜茂、中郎將王梁分兵一部北上河內,平定清河、東郡一帶的亂軍。同時任命銚期為魏郡太守,平撫魏郡。建武二年秋八月,劉秀親率大軍征討濮陽一帶的五校軍主力。

這次出征可謂精英盡出,大司馬吳漢、建威大將軍耿弇、建義大將軍朱佑、執金吾賈複、偏將軍馮異、強弩將軍陳俊、左曹王常、騎都尉臧宮,每個人都是威名顯赫的驍將。原本劉秀還想帶上一人,威震北地的驃騎大將軍景丹,但景丹突發重病,劉秀隻好留他在洛陽養病,自己率領大軍親征。二十六日,劉秀兵至內黃。

內黃(今河南省安陽市內黃縣),豫北重鎮,東接濮陽,南接滑縣、浚縣,西連安陽、湯陰,北鄰河北魏縣,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這裏還是華夏文化發祥地,華夏始祖高陽氏顓頊、高辛氏帝嚳都曾建都並安葬於此;殷商王朝也先後有三代王在此建都。公元前207年,楚霸王項羽也正是在這裏奪軍救趙,“破釜沉舟”,最終大破秦軍主力。

秋色中的黃河水波瀾不驚,滾滾東去。黃河北岸,劉秀的大軍精甲鐵騎,旌旗獵獵,沿著黃河蜿蜒而行。這是劉秀自登基稱帝以來首次親征,他的心裏並沒有大戰的緊張和興奮,更多的是淡淡的哀傷。滔滔黃河水已經見證了太多的殺戮和鮮血,不知道這片曾經繁衍了華夏文明的廣闊大地上,何時才會不再有刀兵與流血。

而在不遠處,得知劉秀親率大軍前來的近十萬五校軍將士早已厲兵秣馬,如臨大敵。曾經和他們一起並肩作戰,席卷河北的銅馬、青犢、尤來等諸路農民軍都已經被剿滅殆盡,隻有他們還在堅持戰鬥。長期的流動作戰已經讓這些疲憊不堪的士兵徹底麻木,他們早已不知道為何而戰,仿佛他們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使命就是打仗,為了生存去殺更多的人。

兩支大軍在內黃西南的羛陽相遇。慘烈的大戰不可避免。

秋日下的豫北平原,塵土飛揚,寒風蕭瑟,密密麻麻的軍陣一直排列到天邊。劉秀凝視著對麵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兵,他們仿佛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人偶,從他們臉上,看不到血色,看不到表情,更看不到生氣。這些人仿佛永遠都是一個年齡,他們不會老,也不會思考,夢想對他們來說是奢侈品。他們拿著刀槍,就像那些殺人的利器已經和他們的身體融為一體,他們即將戰鬥,卻看不到對勝利的渴望,也看不到對失敗的恐懼,他們活著,但沒有生命。

戰爭,可怕的不僅僅是讓生命消逝,更可怕的是讓人性泯滅,讓希望破碎。

鼓聲擂響,五校軍的大陣隨著戰鼓的轟鳴開始緩緩向前推進。上萬人的軍陣整齊地向前移動,大地發出低沉的呻吟,緩緩顫抖。

劉秀叫過吳漢、耿弇、馮異,略作囑咐,三人隨即領命匆匆而去。

五校軍更加逼近了。劉秀又叫過賈複、陳俊、王常,對三人密語。

鼓聲更近了,弓箭的呼嘯聲近在耳畔。五校軍的弓箭手在行進中開始向劉秀的大陣射擊。

朱祐單騎出陣,迎著箭雨,麵無懼色。他令旗一揮,上千盾牌兵列陣而出,劉秀的軍陣瞬間密不透風,叮叮咚咚,那是利箭擊在盾牌上的響聲。

看著越來越近的密密麻麻的五校士兵,朱祐大喝一聲:“放箭!”

箭如雨下,慘叫聲霎時鋪天蓋地。

不計其數的五校軍士兵中箭倒下,一排又一排,他們血跡斑斑的身體在塵土裏痛苦地扭曲、抽搐。但更多的士兵麵無表情地越過那些同伴的屍體,繼續向前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