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弇的對手張步是很有意思的一個人。張步自身沒有多少值得炫耀的資本,他既不是名門之後,也沒有皇族血統,但是起兵以來,張步還是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才華。他曾帶兵大破尤來、大彤流民軍十多萬人,威震齊地。能以幾千雜牌軍起事,短短時間,在各色武裝盤踞的青州脫穎而出,橫掃山東,張步並不是一個應該藐視的對手。

然而,麵對耿弇的淩厲攻勢,張步卻陷入了慣性思維的怪圈。和漢軍交手以來,他一直采取被動防禦,首先在祝阿、曆下以犄角之勢構築防線,被耿弇輕鬆擊破之後,張步沒有吸取教訓,而是再一次故技重施,現在又複製了當時的防禦模式,以西安縣城和臨淄為支撐點,再次構築防線,等待漢軍來攻。

張步似乎從來沒有想過,如何充分利用齊地回旋空間大的優勢,在外線和耿弇更加靈活地作戰。

在耿弇這樣的對手麵前,消極應對,被動防禦,注定將會是死路一條。

負責防守西安縣城的張藍很快聽說了漢軍即將拿自己開刀的消息。張藍是個很有經驗的將領,他很快在城牆內外修築起各種防禦工事,分派部屬嚴密防守各個要害位置。在張藍手把手的指揮下,小小的西安縣城變成了一個強大的軍事堡壘。張藍希望,耿弇的漢軍能被自己死死拖在西安城下,為自己的大哥爭取來他最需要的時間。等到各路齊軍在臨淄附近聚集完畢,那就是耿弇的末日到來之時。

五天的時間轉瞬即逝。得到了寶貴休整的漢軍士氣再度高漲,又要打仗了,對他們來說,這將意味著又是一次勝利的狂歡。按照耿弇的命令,半夜時分,全軍都加了一頓餐,數萬漢軍將士敞開肚子大吃了一頓,他們將在夜幕中向下一個目標揮刀而去。

夜色如水,整個漢軍大營火炬如海,照耀天地。披掛整齊的耿弇快步走出大帳,通紅的火光照亮了他那張消瘦但卻堅毅的臉。耿弇抬起頭,貪婪地深深呼吸了一口午夜的空氣,衝天豪情從心底陡然升騰。

他就是為戰場而生的人。從小他就對行軍打仗深深著迷,父親的兵書被他翻了一遍又一遍,衛青、霍去病、李廣的傳奇在他心中深深紮下了根。他瘋狂地在蒼茫原野上練習騎馬射箭,興致勃勃地和他的長輩們談論行軍布陣,兵法計謀。在耿弇的身上,北方男子的血性剛強與將門之後的儒雅智慧神奇地融合在一起。他很幸運,遇到了風雲際會的時代,還遇到了值得托付一生的明主,現在,他要把一身的才華和滿腔抱負都灑向他所摯愛的戰場。

耿弇掃射了一眼漢軍大營。所有的士兵都已經集合完畢,他們已經整裝待發,火把將他們的臉照得通紅,從他們的眼神裏,耿弇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衝天鬥誌。

耿弇微微一笑,他看著身邊的眾位將領,簡短的命令道:“全軍出發,攻擊臨淄。天亮之前務必趕到臨淄城下!”

人們驚呆了。就在數天前,耿弇剛剛同意了他們的建議,首先攻打西安城。如今大軍即將開拔,這位年輕的主帥竟然突然變卦了!

護軍荀梁上前一步,急促地說道:“將軍!臨淄曆來是齊地第一重鎮,張步不可能不防。如我軍攻打臨淄,西安之敵必定會傾力救援;而我軍攻打西安,臨淄之敵重於自保,不一定會發兵相救,在下認為,我軍應該堅持攻打西安才對!”

劉歆也著急地走上來,準備說話。

耿弇手一擺,堅決地說:“不對!西安之敵是張步之弟張藍親自防守,聽說我們要去攻打,必是日夜防備。而臨淄城雖大,但齊軍還沒有防備,我軍出其不意攻擊臨淄,敵軍必定驚慌,乘勢攻下臨淄把握很大。攻克臨淄,如同斬下齊軍一臂,西安立刻孤立。張藍與張步主力被隔斷,張藍必定逃跑,所謂擊一而得二者也。如果按照各位的建議,先打布防周密的西安,我軍置於堅城之下,久攻不克,必定死傷眾多。縱使能攻下來,張藍領兵回奔臨淄,與那裏的齊軍合兵一處,必定卷土重來。我們孤軍深入齊國腹地,必須速戰速決,否則就會陷入全線被動。”

耿弇又看了看眾將,微微笑道:“之前下令準備攻擊西安,是故意迷惑敵軍,麻痹臨淄之敵。我估計,一天之內,臨淄必克!”

耿弇的話簡潔明了而絲絲入扣,眾將聽完,恍然大悟,紛紛點頭稱是。這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陳俊突然飛身躍上戰馬,“刷”的拔刀在手,對著全軍將士高聲道:“耿將軍號令!全軍向臨淄急進,天亮之前務必到達臨淄城下!兄弟們,今天我們就在臨淄城中一醉方休!”

漢軍的火把照亮了夜空。這支大軍如出籠的猛虎,直撲臨淄。臨淄(今山東淄博市東北),位於山東中部、齊國腹地,曆來是齊地第一重鎮,周朝時齊國在此建都,漢代齊王首府,是齊文化的中心。臨淄城規模很大,分築內外兩城,城高牆厚,一條淄水旁其左而過,絕對是易守難攻之地。麵對這樣一座盛名在外的堅城,耿弇能在一天之內拿下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