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成功地打殘了隗囂北邊的盧芳,爭取到了河西的竇融,在隗囂背後安下了一顆定時炸彈。雖然第一次攻隴失利,但在他高明的外交、軍事手腕下,現在的形勢反而比失利前更好。
隗囂則異常鬱悶,他不得不天天看著河西兵馬在自家門口熱火朝天的軍事大演習。原本以為竇融隻是耍耍嘴皮,做點表麵功夫取悅劉秀,誰知道這家夥竟然準備動真格了。感覺到危險的隗囂決定來一招緩兵之計,怎麼緩呢?用他最拿手的——寫信。
“吏人聞大兵卒至,驚恐自救,臣囂不能禁止。”隗囂開門見山表示,隴底那一仗不是我想打的,是您派兵進攻,我的部下直發的自衛反擊,這個事兒啊,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接著又頗為自得地寫道:“兵有大利,不敢廢臣子之節,親自追還。”本來我軍都已經獲勝了,是我為了顧及陛下您的麵子,我親自去追回來的,否則的話搞不好我的部下都已經在長安喝酒吃肉了。這是典型的占了便宜還賣乖。占夠了嘴上便宜的隗囂最後義正言辭地表示:“今臣之事,在於本朝,賜死則死,加刑則刑!”那意思是,這事兒就這樣了,您老啊,看著辦吧。
這封信送到洛陽之後,朝廷大嘩。憤怒的大臣們紛紛上奏請求將隗囂的質子隗恂殺掉,以示天威。劉秀歎息之餘,還是給了隗囂最後一次機會,他再次親筆回信,對隗囂再一次諄諄勸導,最後滿懷著失望與倦意,劉秀寫道:“我已年近四十,十餘年來一直在行伍之中,最討厭虛言假辭。如你不願意聽我所勸,此信就不必回了。”
看到劉秀的回信,隗囂知道,這是劉秀的最後通牒,他再也沒有時間去耍嘴皮子功夫了。他立即遣使向公孫述稱臣,這一刻,隗囂能夠想到的盟友,隻有公孫述了。
如果要問建武六年誰最幸福,估計公孫述會激動的跳出來,大呼道:“非朕莫屬!”。一邊是各路落難英雄紛紛來投,形勢一片大好;一邊是一直欲加招攬的隗囂主動稱臣,確是雙喜臨門。可惜他沒有一千多年後的宋孝宗趙淳之文采,否則現在的成都就該叫重慶了。
相較幸福的公孫述,劉秀此刻心情可以用一首歌名來形容—“最近比較煩”。北有盧芳、西有隗囂、南有公孫述,這三個人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硬骨頭。而且隗囂還跟公孫述聯合起來,這是劉秀最擔心的事情。就在此時,一份奏折送到了他麵前,這份奏折的主人是曾經作為隴右使者與他秉燭夜談,為了他放棄在隴右的高官厚祿和多年基業舉家東遷,為了他甘願在長安南郊上林苑牧馬種田,默默守候一年有餘的人。
這個人叫馬援。
奏折是這麼寫的:“臣馬援自思如果臣不自薦,陛下是不會注意到我的。臣一直以在人前卻不能引起重視,在人後卻不被輕視,與人有怨卻不能構成威脅為恥。故臣敢觸罪犯忌,向陛下拚死以陳忠心。臣與隗囂確曾為朋友之交。當初隗囂遣臣來使前曾對臣說:‘本欲歸漢,望足下先去觀之。如汝認可,則吾便一心歸順。’待臣返回,以真心相告,欲引導其歸順陛下。隗囂卻懷二心,私下憎恨陛下,將怨恨之情盡歸於臣。臣如不說,則無法向陛下以明臣心。希望允臣到陛下處,獻上滅隴之策,待獻完愚策,臣便退回故土,雖死無憾。”
這是一封晚到的自薦信。馬援早有滅隴之策,卻默默等待了一年有餘,或許他一直在等待隗囂迷途知返吧。
劉秀的眼眶紅了,他有些激動地對內侍喊道:“宣馬援,即日入宮見朕!”
隴山道上,山風依舊凜冽,兵刃的殘片、破碎的旗幟、暗紅的山石見證著不久前爆發的那場慘烈血戰。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牽著馬佇立在風中,默默不語。一邊是曾經引他為摯友的故主,一邊是為胸中理想追隨的明主,他多希望這場殘酷的戰爭不曾發生過,雙方能化幹戈為玉帛,刀槍入庫、放馬南山,天下能夠太平,百姓能夠安居樂業。他想起數日前對劉秀提出“攻城為下,攻心為上的克隴之策”時,劉秀那讚許的微笑,他也難以忘記當故主之子隗恂向他傾訴思鄉之情時,望向他那期盼的眼神。馬援堅毅的目光穿過凜冽山風,投向遠方那片廣袤的土地,他此行不正是為了這樣的目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