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社會,智者運其智,勇者挾其勇,奸者售其奸,均有各自不同的算盤與運算方式,也均有各自不同的地盤和劃地標準。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各類精采的節目層出不窮。眾生翻覆於得失之內,顛倒於悲喜之中,真是一台令人耳目全新的好戲。

經常涉足賭場的人總是豔羨那些狡獪的玩家,他們善於利用遊戲規則,稍施手段,即可將別人多年積蓄的錢財大模大樣地劃歸到自己名下,那情形簡直易於反掌,不費吹灰之力。上帝創造萬物的時候,可曾對自己的產品(隻有天才堪稱他的作品)分門別類?給這種人貼標簽,必然是“賭棍”二字,另外再加蓋一枚“驗收合格”的印鑒,便可令其橫掃一方。各路“賭聖”、“賭王”、“賭俠”實乃天命有自,後天的訓練更使之爐火純青。

自從大眾對金錢有了痛定思痛的再認識,整個社會隨即賭風日熾,其燎原之勢不可遏止。先是打撲克搓麻將被戲稱為“學習文件”,屬於大眾每周甚至每日的必修課程;繼而是福彩、體彩、足彩和各類獎券紛紛登台亮相,激發、煽動和助長了民眾的僥幸心理。花銷少少的金錢,去博取大大的驚喜,乍看起來,天下再沒有比這更便宜更劃算的美事了。於是此處彼處此時彼時賭一把,蔚然而為“全民健身運動”(姑妄稱之)。好一個“賭”字,竟淪萬民之肌,浹萬民之髓,觸及靈魂深處。

當今社會,智者運其智,勇者挾其勇,奸者售其奸,均有各自不同的算盤與運算方式,也均有各自不同的地盤和劃地標準。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各類精采的節目層出不窮。眾生翻覆於得失之內,顛倒於悲喜之中,真是一台令人耳目全新的好戲。俄國著名作家陀斯妥耶夫斯基筆下的那些賭徒非常老實,而且極其文雅,自始至終不使飛刀和暗箭,若換到今天,想混碗飯吃都難。

世人心癢要賭,手癢要賭,技癢也要賭,但總歸離不開麻將、骰子、骨牌、撲克、棋局和球賽之類,這樣的賭博不管如何呼朋引伴,喝四吆三,都不過射一時之微利,隻是末流賭徒的作為,並無幾分可觀之處。大釣無鉤,大賭無籌,真正的“賭聖”、“賭王”、“賭俠”,該是那些在波詭雲譎、潛流暗湧的商海與官場中手把紅旗旗不濕的好漢,他們不賭則已,要賭就賭一本萬利,要賭就賭一夜暴富,這些人水性好,定性也極佳,在風口浪尖上很少有閃失。

你若熟諳曆史,就會發現頗為有趣的現象,曆代的開國之君全是超級賭徒,他們總要與最強的敵手苦搏數十局之後,才能贏得江山社稷。劉邦無疑是最好的例子。“楚漢相爭”奉獻了許多絕妙的對局,項羽屢次占盡先機,卻又屢次施放緩手,大熱倒灶,最後被精於計算的劉邦在垓下“破除實空”,在烏江邊“擒殺大龍”而取勝,不能不令人扼腕歎惜。讀曆史無異於看棋譜,劉邦與項羽以天下為棋枰,既賭社稷江山,也賭身家性命,局中“鴻門宴”一處是楚霸王最明顯的疑問手和敗著,後世頂不濟的平庸之輩看了這步棋,也會滿頭霧水,大搖其腦袋瓜說,真看不懂那位殺人如麻的天下第一猛士何以有此婦人之仁。大賭徒絕不輕行僥幸之招,曹操於漢祚未盡之時不肯稱帝,司馬懿於魏祚猶存之時不肯受禪,都是預伏奇招,深藏妙算,充分體現了大賭徒的超凡入聖之處。

現代人比古人聰明十倍,這倒不是說今人的才智已遠遠超過古人,而是說他們凡事為自己考慮得更周全了。假如他是闊佬,又假如他看重肉欲的滿足與享用,仍屬“分內”的事情,無可非議。他用金錢鋪平所有的享樂之途,凡人世有的,他都要;沒有的,他也渴望。直到感官近乎麻木不仁,他對遊樂、歌舞、酗酒、吸毒、狂嫖、濫賭這檔子瘋魔的事情都厭倦了,才驚出一身冷汗來,肉體已被推到如此絕境,靈魂又如何能從地獄獲救呢?他想起上帝之子耶穌說過的那句話:“你們要將地上的珍寶變為天上的珍寶,隻有在那裏才是可靠的。”捐錢出去還不容易嗎?“慈善”二字將使其形象大為改觀,損冰山之一角,贏得頻頻上鏡露臉的機會,真是既開心又開胃啊,何樂而不為?用錢可以同時購取塵世的盛讚和天堂的福祉,這一注下中了,做了點“慈善事業”的闊佬難免自鳴得意。可是他們偏偏就忘了《聖經·新約·馬太福音》中的兩句話,一是“你們施舍的時候,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做的,要叫你施舍的事行在暗中”,二是“我實在告訴你們,財主進天國是難的。我又告訴你們,駱駝穿過針的眼,比財主進上帝的國還容易呢”,那些把慈善事業當作賭注下在明處的富人該好好地思量一番,別以為出點錢便萬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