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四(1 / 2)

我偷食嫩黃豆(也叫毛豆)的辦法,是燒窯之法。這也和掩埋之法同樣是我的拿手好戲和慣用之法寶。老鼠打地洞不是埋嗎?兔子生崽不是埋嗎?貓蓋屎鋤地之法不也是埋嗎?那就埋,生埋熟吃,燒窯之法。

春夏秋冬,地裏尋點摸點弄點能燃能燒的柴草還是可能的,還是現成的。草棒、樹葉、莊稼秸稈都行。能冒煙就行,能點著火就行。反正火柴是現成的,我在兜裏書包裏長年永久性備著哩。

野地裏,沒事我就挖坑玩。別人還以為我又掩埋什麼東西呢。近來看,我什麼也不埋。我就在那挖好的坑裏空燒著柴火玩。他們看多久,我就燒多久,我能將一坑的四壁八方的土牆土壁燒黑燒燙燒紅燒焦,燒成炭火狀。你看煩了吧,你以為我有神經病。其實你才神經病哩,我一點沒毛病。隻要你走開,我就會把東西填進去,薯呀、豆呀、魚呀、肉呀,我都敢往裏填。

填了,連灰加火加熱土地填。別說燜毛豆,就是隻活雞、活狗也能給你燜熟透了。

小小年紀,十幾年的野炊生涯,我後來想,如果不是當兵入伍,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或者就在農村,沒有後來的那個“包”字,我恐怕一生一世要將這窯燒下去的。燒到天荒地老,燒到我七老八十。那也是一番景象,那也是別一種味道吧。但可惜中斷了,也幸好中斷了。不然,我不會坐在這明晃晃的電燈之下、寬寬敞敞的寫作室裏來寫這部小說了。當然,也不會有什麼這個獎那個名號的什麼什麼作家了。有時候還真是命運,信不信還真不由你。

燒好燒通透的燙土,連著火,連著灰掩埋,是什麼東西都能燜熟燜透的。這一點不容置疑,請你盡可放心。你還不用著急,時間可長可短。餐館裏的大菜叫化子雞不是這樣弄熟的嗎?那是糊了泥巴燒烤的,我這是先燒烤泥巴後燜的。理兒是一個樣。我這樣還方便些,當然也是為了更隱蔽些。雞能做,青蛙就不能做?青蛙就叫田雞嘛。青蛙能做,田鼠也能做,旱地裏的能做水路裏的魚、蝦、王八、鱉們就不能做?一樣地燜它個龜孫。最大的,我用此法燜過一條狗呢。我們那裏沒駱駝,驢、牛大牲畜又多餓死了,也沒的燜。說句大話,有匹駱駝我也能給您燜熟了,你信不信?隻是窯挖大點而已,柴火多,多燒會兒而已,燒好埋好了多燜會兒而已。

最得便宜最好玩的是一次遇到個狩獵打野兔子的。扛槍人看見了臥兔,一跺腳,砰的就是一槍。兔子也不含糊,一跳尺把高,然後歪斜著身子就跑。獵人跺腳是為了驚起兔子好打,兔子側斜著奔跑是說明兔子負傷在身。

好,兔子跑,獵人就攆,獵人攆,我也跟著攆,誰也不能不讓我攆,野兔也不是誰家的,是野地裏的,吃人民公社莊稼或啃人民公社土地之草長大的。許你攆就不許我攆。或許你會說,是你先打下的。那我也可抬杠,你先打下又怎樣,你不好好在本村幹活,到我們村裏來打野兔,它招你惹你了,你二流子不務正業,不好好農業學大寨,跑出來打野兔可是投機倒把行為,你還沒到俺公社稅務所上稅哩——你你你,你能咋著?

所以,我就理直氣壯去攆。獵人扛著槍,身上多披掛,我空手跑,他自然沒有我跑得快。我追上了兔子,順手挖坑埋好了,他才氣喘籲籲跑過來,跑過來還窮客氣,說,得罪,得罪,叫你小孩子受累了,叔叔這裏有炸黃豆,給你一把解解饞?要不兔子咱倆分,一人半截,也讓你小孩嚐嚐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