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聽父親說過,當年他送我進宮時,曾將一把鐵劍一起進獻給先王,據說很得先王的歡心,一直以來我都把這件事當成是他善於解讀王意,如今從另一麵想,似乎“鐵劍”這兩個字還隱含了某些小提示——鐵劍似乎比青銅劍更受人喜愛,然而能鍛造鐵劍的人卻非常少,物以稀為貴,也就難怪先王會為了一把劍那麼高興了。
望著桌上的這把鐵劍,不得不說,與青銅劍相比,鐵劍的殺氣似乎更顯冷森。
“姑娘,我家師傅說這把劍的劍鞘切不可用華貴材料,隻一般皮革即可。”一清瘦少年用麻布小心包裹好劍身,雙手舉過胸口,遞到杜瑩兒身前。
“不,不,我今天隻是來給徐老爺送謝禮來的,這劍還是等我家二爺親自來取吧。”
“還是由姑娘代取了吧,師傅他老人家馬上就要出門,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正說話間,後院又是一聲轟隆隆的悶響,再看少年的臉色,也顯得有點急切。
杜瑩兒回頭看看我,眉頭微蹙,“那……我回去就讓人把鑄金送來。”
“師傅說這把劍是送萬二爺的,不收鑄金,不過有句話要送給二爺。”少年將劍放到杜瑩兒的手上,“徐劍不可造無妄殺孽,辟世不辟道,染血不入鞘,入鞘即歸劍。”
這句話我一直記著,隱約感覺其中含著某種啟示,異或預示。
徐家劍的鑄造者被人稱為“徐氏”,沒有姓名,隻知道其人姓徐,杜瑩兒說她也沒見過這個姓徐的鑄劍者,隻有萬千秋跟鳳鶴軒兩人親眼見過,本來她隻是想替萬千秋回個人情,畢竟徐劍不是誰都能得到的,這才千方百計讓人找來了那隻千年人參,沒想到來得“真是時候”,正好撞上徐氏出門。徐氏的蹤跡向來不定,這一走也許就再也不會回來,看的出來,她很惋惜。我並不明白她的惋惜源自何處,劍已鑄好,還有什麼好惋惜的?難道說萬千秋還想找徐氏鑄劍?
兩人並排跨出徐家門檻,正撞上萬千秋與秦大哥,四人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萬千秋看到杜瑩兒懷中的劍,伸手拿了過去,撥開麻布,盡管天色已暗,但劍身的寒光依然閃亮,這就是鐵劍的獨特,它的鋒利與殺傷力遠遠勝過青銅劍。
“怎麼不讓侍衛跟著?”萬千秋的口氣聽起來並不算嚴厲,不過很嚴肅。
“這裏到府裏不是太遠,何況我是來這裏,讓他們跟著不大方便。”並沒有因為他的嚴肅而驚慌,反而笑得更加燦爛。
相反,我則不怎麼敢直視秦大哥,視線始終放在萬千秋跟杜瑩兒的身上,我與杜瑩兒不一樣,她的身份允許她可以在這些人麵前“放肆”,而我,往大了說是求著人家幫忙,往小了說,就是人家借來的使喚丫頭,沒有立場,也沒有身份。第一天到這種王孫貴胄的家裏做客,就跟人四處亂跑,早就壞了規矩。
“進來吧,天色太晚,還是等我們一起回去。”萬千秋重新包好鐵劍,放回杜瑩兒的懷裏。
杜瑩兒顯得很興奮,用手肘搗了我一下,示意我一起進去,我則偷瞄了秦大哥一眼,但因為天色有點暗,沒看清他什麼表情。
萬千秋在前,秦大哥在後,我跟杜瑩兒在中間,陸續又進到了徐府。
再進來,前院依舊一副破敗不堪,正對門的正堂此時一片烏藍,沒有一絲光亮,深秋的傍晚過得很快,夕陽一落,天色便沒入灰藍。
“鬼穀門下萬千秋、蒼秦拜見徐老先生。”萬千秋對著正堂門拱手。
我則納悶他口中的那個“蒼秦”,秦大哥的名字應該是“秦蒼”才是,怎麼這會兒到變成了蒼秦?不免仰頭看他,卻隻看到他的下巴。
“劍已鑄成,何故又再回頭?”一道蒼老的聲音似乎是從正堂傳來,又似乎不是。
“請得徐老先生一見。”萬千秋不是個容易妥協的人。
“劍器無道,世間無門,既然攔不住,那就進來吧。”帶著淡淡的歎息,聲音刹那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