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的隻有漫天的碎雪,看來還是那個總被人遺忘的雲未央啊,扶著樹幹撐起身,路還是要靠自己走的。
一瘸一拐地沿著山梁下來,山口的一棵針鬆下,他正主劍望著天外,碎雪漸漸轉大,猶如鵝絨,走近他的身旁,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一馬平川的銀白天地,雪鷹赳鳴,人蹤杳無。
“天府之地啊——”他眼中的神采似乎看到是什麼太平盛世一般。
彎身撿起他掉在雪地上的毛料袖套遞給他,他卻並不帶,將劍收到腰間,“來,上來。”背對著我,微微躬身,示意我爬上他的後背。
“……”僵在原地,手上還攥著他的毛袖套。
“上來吧,照你這麼走,天黑肯定到不了甘蘭城。”
不管他怎麼說,讓我上他的背,似乎還真不大好意思,直往後退了好幾步,尷尬地笑笑,“我能走。”
對峙了半天,最終還是爬上了他的背,我不大喜歡那種靜謐的對峙,或者說被他一瞬不瞬的注視,總感覺他的注視隱含著某種奇怪的號召力,或者——壓力。
漫天的大雪,渾天一色的銀白,人行其中如同滄海中的一滴水珠般渺小。
伏在他的背上,望著他口中的這片天府之地,他的說法:這裏東臨楚山,西接趙晉平原,南有韓晉穀地,北連渭水之岸,這甘蘭之地是天造地設的糧倉,可惜位及三國交接處,毫無辦法舒展。
靜靜聽著他的聲音,大雪雖繚亂,卻並不覺得冷,行至一處灰岩下,抹掉額上的碎雪,竟隱約聽見一陣清脆悅耳的笛聲,不仔細聽,還真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轉過黑岩,眼前的景色不免讓人訝異:一汪清靈的泉水,一片繚繞的霧氣,與周遭的四野蒼茫相比,這汪溫泉更顯得活潑、清靈,一白發老翁盤坐在泉眼前的黑岩上,正吹著骨笛,笛聲在四周的岩石間反複回響。
我們一出現,笛聲也跟著停下,老翁抬頭望過來。
我趕忙從他的背上爬下來,“敢問老人家,往甘蘭城,可是走這裏?”他抱拳拱手,有點明知故問,甘蘭城就在不遠處,隱約可見城牆的輪廓,根本沒必要再問。
老翁將笛子收進袖袋,“再往西十五裏就是甘蘭城。”
“打擾!”
老翁微微頷首,一直目送我們繞過泉水往西而去。
“大哥,那老翁有點奇怪。”視線從身後的老翁身上收回來,一瘸一拐地跟上他的腳步。
“怎麼奇怪?”
“放眼四處人蹤杳無,一位老人,身上沒有附帶任何行李、衣物,坐在這裏吹奏骨笛,看上去不奇怪嗎?何況甘蘭城兵變,就算不會波及周邊,可難保沒有盜匪出沒。”那老翁的眼神總讓我心裏疙疙瘩瘩的,不把心裏話說出來,總覺得有點擔心。
聽完我的話,他點頭笑笑,隻說了一句,“咱們繼續走。”再沒什麼表示,我心裏總有點發毛,老覺得身後那片黑石林裏隱藏著些什麼,那老翁威嚴的雙目很難不讓我遐想連篇。
雪勢漸斜,風聲乍起,西北風卷著鵝絨大雪一古腦地衝到臉上、身上,他背過身,將鬥篷展開,擋去了迎麵而來的風雪,抹一把臉上的積雪,正想快步鑽到他的鬥篷下,耳際卻傳來破碎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