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還算仁慈,那幫護送二阿哥回京的兵將,雖都打了三十丈,但為了不引起必要的注意,還是大事化小,留了他們的性命。
二阿哥貴為皇帝的兒子,又是皇後親生,這死又如何隱瞞的住,不但是宮外二阿哥府上——文思王府一片縞素,哀嚎之聲,就連王公大臣,進宮早朝,也都麵帶哀思,勸皇上節哀,保重龍體,不管是真悲痛還是假悲痛,反正人人見麵都是先搖頭,然後歎氣,好像二阿哥的離開,他們多麼不舍得一樣。
二阿哥出事,最高興的人,岑梨瀾不知算不算一個,當初她的婢女,跟二阿哥有一段孽緣,之所以說是孽緣,因為一開始,岑梨瀾都覺得,這是沒有好下場的,果然,經不住念叨,緊要關頭,二阿哥還是舍車保帥,犧牲了婢女,保全了他自己,這種人,為他死的女人,或許已經,不計其數了,所謂善惡終有報,有生之年,在這寂寞黑暗的深宮裏,能見到二阿哥此般結果,也算是長出一口氣。
皇後雖不知道二阿哥出事,但聽太醫給皇上回稟,說是皇後的身體每況愈下,天天嘴裏念叨著有神有鬼的來捉她,心裏又惦記二阿哥,說按日子算,二阿哥也應該回宮了,怎麼老不去看她,倒讓她傷心。皇上聽聞此事,先是長時間的沉默,然後就讓太醫,回去好生給皇後瞧病就是,至於其它的話,就不用多說。且交待小太監,二阿哥死的事,暫不用跟皇後說。
回雪本來跟皇後沒有交情,但上次見過皇後以後,心裏總有些糾結,如今二阿哥已死,想著皇後下半生無所依靠,就算像煙紫說的,她不是真心改過,可她又能翻起多大的波浪呢,已經沒了後繼之人,這對皇後來說,算是致命的打擊了。於是又默默的去看過她兩回。
皇後比先前更瘦了些,用骨瘦如柴形容,也不為過,她每次見了回雪,眼神裏都有一種期待跟深切的盼望,她渴望從回雪嘴裏得到關於二阿哥的消息,每次問的問題,不是二阿哥回來了麼,就是二阿哥是不是在文思王府,他做什麼呢?是皇上不讓他進宮麼?回雪每次都含糊其辭,隻告訴他,二阿哥沒在宮裏,想是,有事吧。皇後聽過,又是長時間的沉默,歎氣,然後就會搓著那雙如枯樹枝一樣的手道:“他也大了,自然有他忙的事,他好好的,我就放心,隻是,別出什麼事才好,我最近晚上常常發夢,夢到一個滿身是血的人追我,醒來又是一身冷汗,在景仁宮又不能招見什麼神算子,薩滿,也不知道這夢是凶是吉,倒讓我心慌。”
“聽說,夢死得生,夢生才得死,皇後娘娘夢到這滿身是血的人,怕是吉兆。”王方畢竟侍候過葉赫那拉氏皇後一場,見她如今沒有一點皇後的模樣,隻是一個頭發白盡的老婦,且整日的麵帶哀傷,為了安慰她,隻得扯了個慌,王方一向是個實話實說的奴才,扯這個慌,讓他又是尷尬,又是急促,連呼吸,都快了起來。
皇後病的越發重了,躺在床上,說不幾句話,就得長長的喘口氣,天冷的很,本不是發汗的季節,她卻時常的滿身是汗,這一點,回雪懂得,是身子虛弱的症候,隻是景仁宮那幫奴才習慣了偷懶,連每日必燒的茶水,也開始偷工減料,不是燒的半開,就是不衝茶葉,著實難喝。且不說偷賣景仁宮的瓷器,僅是吃穿這一項上,就層層盤剝,因皇後不能出景仁宮,他們便說是內務府克扣了的,然後拿著盤剝的銀子,偷來的瓷器,每次出宮,便買些好吃的受用。
太醫院又來了個太醫,見回雪也在,倒是給皇後好好瞧了一回,回雪見他麵色沉重,就在外間輕輕問他皇後的病情,太醫搖搖頭,說皇後是鬱結在心,怕是好不了了。如今景仁宮條件又不如往日,怕是皇後也不能好好將養。回雪隻囑咐他好好的開藥來,如果少銀子的,或是沒有的藥材,隻管去相印殿拿,太醫答應著回去了。
皇後在床上,隱隱約約聽回雪說讓太醫去相印殿拿藥材,心裏一陣感激,如今她的心裏,沒有了明爭暗鬥,看人倒看的分外清楚,拉著回雪的手,滿心的歉意,又是滿心的感激,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回雪來看皇後,隻是覺得,她像這深宮裏,不幸女人的縮影,從最高處跌落下來,一定分外的疼,倒不是為了皇後所謂的感激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