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小桂子(2 / 3)

往養心殿的路,倒也不近,可這一次走起來,卻覺得近在咫尺。

天亮起來了。

有紅紅的太陽光從宮牆那頭升起來。

雖不耀眼奪目,可也金碧輝煌。

宮牆深深。

各宮房簷兒的琉璃瓦被太陽照著,發出清冷的顏色。

回雪走在頭麵。

鎖兒跟在回雪身邊。

礙於有官成在身後跟著,二人並不能多說什麼話。

隻是到養心殿時,回雪緊握了一下鎖兒的手。

鎖兒卻笑了:“鬱妃娘娘,最壞不過一死,鬱妃娘娘不要為我擔心。”

在相印殿的時候,鎖兒還有些害怕,可是如今來了養心殿,望著巍峨而嚴肅的養心殿,鎖兒心裏的害怕倒一掃而光,甚至,她有些期待,期待快一些進養心殿,好聽聽皇上如何發落自己,這樣,自己就不用再被軟禁著了。

藏久了,能出來透透氣,總是好的。

鎖兒仰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養心殿的空氣。

空氣寒涼而凜冽。

鎖兒被嗆到了,咳嗽了兩聲,回望了官成一眼,便大步進了養心殿。

皇上坐在養心殿中央的金色龍椅上。

連日來,他並沒有上早朝,而是一直在養身子。

說是養身子,卻一直沒有養好。

安妃的白藥丸,還有巫師所熬煮的藥,如今都指望不上了。

皇上徹夜咳嗽,咳出暗紅的血來。

他不止一次的讓王福全出宮去給他找大夫。

但那些大夫手藝還不如宮裏的太醫。

宮外的巫師,倒也有,安城不乏坑蒙拐騙的巫師。

可一聽說先前巫師的下場,一個個保命要緊,提著箱子就溜了。

如今還是太醫在給皇上把脈,而皇上所喝的藥,還是以前的巫師所開。

太醫們雖也瞧出那藥裏有十八畏,可誰也不敢多嘴,隻是裝作不知道,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

如今皇上很容易勃然大怒,再不像先前那般平和了。

被點了名來給皇上把脈的太醫,也嚇的哆哆嗦嗦。

但宮裏一向報喜不報憂,雖知道皇上的身體日落西山,可太醫也不敢實話實說,不過是講,皇上龍體欠安,養養便好。

皇上望著自己吐出的血,也知情況不好了。

他害怕死,怕的晚上睡不著覺。

本來天天躺在床上,時睡時醒,晚上就不能安眠。

這一晚,他又做了一個夢,夢到鎖兒領著安妃,還有一些騎著高頭大馬的人進了宮,一麵燒殺搶掠,一麵到處找他的下落。

他百般躲藏,可諾大的宮院,竟然沒有他的藏身之處,最後他隻得躲進禦膳房的潲水桶裏,酸臭的潲水灌入他的鼻腔,他隻得忍住。

可是最後,他還是被鎖兒給發現了,鎖兒從大阿哥那裏要來了一把匕首,不顧他的求饒,一把將匕首插進他的喉嚨裏,他說不出話來,隻是像一條魚似的掙紮,慢慢的,潲水桶裏黑黃的潲水被他的血染成紅色。

他全身很痛,可又叫不出聲,最後,還是王福全發現了異常,端來蠟燭叫醒了他,原來一切隻是一個夢。

雖是一個夢,卻如此真切。

雖然皇上就睡在軟軟的龍床上,房裏還有上好的檀香。可夢裏潲水的味道,還是直灌他的鼻腔。

他坐在床上嘔吐起來,卻吐出了兩口血,血染紅了手帕,借著微弱的光,像開在手帕上的梅花。

皇上心驚膽戰。

他想到了夢裏的血。

還有夢裏鎖兒憤怒的眼神。

他再也睡不著了,隻是叫王福全去叫官成一行人來。

官成這種貼身護衛,平時是不用做什麼的,隻管養著。

就像大明朝的錦衣衛,由皇上統領著,可以去宮外打探一下消息,可以為皇上辦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比如,哪個告老還鄉的老臣不聽話,他們可以領著皇上的命,去把他們殺了,殺的幹淨,不留任何痕跡。

皇上本來想對官成說,直接將鎖兒給殺了,可是後來想想,在宮外殺人,隻說是個查不出的冤案,也就罷了。

可若宮裏有側福晉被殺,不但回雪,就是大阿哥也要追查到底,到時候,反倒不好說了,於其這樣,倒不如把她押到養心殿來,至少,可以隨便給她一個死法。

官成出宮辦事,一向有皇上的腰牌隨身,所以,跋扈慣了的,到相印殿時,他還沒有適應過來,飛揚跋扈的模樣,反倒讓回雪先給了他下馬威。

如今鎖兒就跪在養心殿廊下。

皇上遠遠望著鎖兒,覺得這個女人,才是他夢的來源,是他恐懼的來源。

回雪給皇上行禮,皇上也是淡淡的,讓回雪在他下首坐了,隻是盯著鎖兒道:“朕一直覺得,她要謀反,夜裏朕還做了一個夢,夢到她要殺朕。”

回雪幽幽的道:“皇上也知道,夢是假的,又怎麼能當真呢?”

皇上歎口氣道:“朕的夢雖是假的,可若不懲治這個女人,這個夢,早晚有一天會變成真的,她是西北國之王的妹妹,她一心想著謀害朕。”

鎖兒跪在廊下,膝蓋以下被凍的酸麻,甚至,她的聲音也顫抖起來:“皇上,我並沒有想要謀害皇上。”

皇上卻不信。

養心殿空曠,皇上的聲音夾雜在養心殿裏,聽著遙遠而又洪亮:“你嫁給大阿哥,就是一個陰謀,你是不是想助著大阿哥來奪取朕的位置?”

“我沒有。”

回雪自然相信鎖兒沒有這份心思。

皇上卻絲毫不信,他輕聲對回雪說道:“當初跟安妃勾結的那個宮外人,一定是她,朕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會放過一個。”

皇上說這話時,麵目猙獰,咬牙切齒。

“皇上還是查明了再決斷也不晚,萬一錯殺了側福晉,那傳出去……..”回雪試圖為鎖兒求情。

官成站在皇上身後,一副得意的神情,他慣會狐假虎威的:“剛才奴才去相印殿裏捉鎖兒側福晉,鬱妃娘娘還一直阻撓呢,甚至,還想趁著奴才不注意,在牆上豎了梯子,想要送鎖兒側福晉出宮去,還好奴才機靈,一直圍著相印殿轉悠,就怕他們聲東擊西,果然,被奴才捉了個正著。”

皇上望著回雪:“你真打算放她走?”

回雪裝作淡定的樣子,雖心裏很忐忑,聲音卻是淡淡的:“如果臣妾說沒有,那皇上是信官成呢,還是信臣妾?”

皇上雖心中相信官成,可此時,也不好當著官成責罰回雪,隻好道:“朕如今在說側福晉的事。其它的事,以後再說。”

王福全就站在廊下候著。

眼睜睜看著鎖兒側福晉凍的直哆嗦,他也隻能輕輕歎一口氣,懷揣著長長的拂塵,一動不動的站著。

有小太監端茶進來,頭埋的很低。甚至,一張臉差點碰到茶托。

茶托上麵,是一個精致的茶碗。茶碗上有蜿蜒的黃龍,連茶蓋都是雙龍戲珠,很是生動。

小太監從王福全身後繞過來,腳步很急。

王福全嗬住了他,小聲道:“小桂子,怎麼這麼沒規矩,給皇上上茶,腳步放緩一些,要輕,不能發出聲音,頭別太低,小心碰翻了茶碗。”

叫小桂子的太監,梳著一條油黑的辮子,聽此話,忙道:“謝王公公教誨。”

說完,端著茶就要進養心殿。

王福全伸出拂塵來將他攔住了:“一直都是你給皇上上茶,怎麼今日這般沒規矩,說話的聲音也變了?”

小桂子輕輕的咳嗽了一下:“公公,我受了涼,嗓子有些難受。”

王福全歎口氣道:“那快進去吧,把茶給皇上放下了,就趕緊出來,可不敢當著皇上的麵咳嗽。”

小桂子點點頭。端著茶托,頭稍稍抬起了一些,但腳步卻明顯輕了。

他先是走到皇上身邊,將茶托放下,然後才把茶碗從茶托上端下來,放在皇上身邊的案子上,因為放茶碗的時候,手法太重,茶碗裏的茶潑了出來。

回雪聞到了一股子茶香。

皇上問:“這是什麼茶?”

小桂子哈著腰道:“是六安茶。”

一麵又打開茶蓋來給皇上看。

“茶都灑了,蠢奴才,還不快去給皇上換一杯?”官成裝作體貼的模樣,用衣袖將案子上的茶水吸幹,一麵又嗬斥小桂子。

小桂子很快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另端了一碗茶來,這一次,他輕輕的將茶碗放在案子上。茶水並沒有灑出半點。

小桂子站在案子後麵,回雪抬起頭來,跟他對視了一下,這個小桂子,倒是麵生的很。

但瞧著身子骨卻好,比王福全還要健壯一些。

皇上端起茶來,先是聞了聞,又輕輕的放下:“倒是好茶。”

一麵又對小桂子道:“給鬱妃也上一杯。”

小桂子馬不停蹄的又去衝茶,衝了茶,很快又跑了回來,他伸出手為回雪端茶,回雪看到他的手上有刀疤,這倒是稀奇,宮裏的小太監很早便入宮了,這刀疤又深又尖,倒像是近幾年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