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第七十一話 缺弦之琴 ̄之一(2 / 3)

許英石領著她步上太湖水幫所建最長、最接近湖心的一條堤。這條堤在半途即可眺見號稱太湖仙島的『烏龜山』,故以此堤名為『望甲堤』。

但也從可見烏龜山開始,許英石忽然靜了下來。兩人走到堤末停下腳步後,許英石似思索片刻,朝身後招了招手。

這趟遊湖,一路都有數名水幫漢子跟著,但一直保持距離。他們身上帶著不少東西。此時得幫主招呼,即有二人急忙趕上,一人將所攜矮桌送到、另一人則將文書四寶安置好,並自水袋倒了些水至硯中,磨好墨之後,兩人又退回。

許英石席地坐在案前,提筆飽後,即寫道:「君不見屈氏祖孫有奇謀,得保江東持泰平;太湖細雨未見紅,長江蕩蕩舟仍行。唯惜佳人陷烽火,雖負天顏難一顰;神劍長磨難常利,鬼計多使有時盡。獨有玉與璧,堪稱石中英;虛耗天才豈天意?玉碎瓦破悔莫及。」

屈戎玉隻在近旁,一字一句看得明明白白。為了幫遊客助興,太湖水幫向來重讀書,幫眾都能吟上幾句詩。這首『行路難』雖略嫌難登大雅之堂,但出自一草莽筆下,不管究竟是構思許久、還是觸景而發,都屬難能了。

詞意淺白,毋需多加解釋,值得一提的是許英石刻意於烏龜山前寫下此詞,屈戎玉也清楚,烏龜向以長壽著稱,她過去卻經常『找死』,消耗自己的生命,恰與有事即縮進殼中的烏龜形成強烈對比。

這是許英石的的含蓄提醒、建議、也可以說是警告。進一萬步說,甚至是希望她就此埋名退隱,莫再理管天下事。他許英石樂意陪她安穩共渡人生。

許英石擱筆之後,即起身凝視著屈戎玉細讀案上詞的側麵。她輕微抖動著的睫毛已覆蓋了眼睛,但縫中仍可見夜明星般的目光微閃,寬僅二指許的嘴唇輕抿,似在細細咀嚼詞中之意。五月湖中有風,將她垂在身後、細如鵝羽的雲鬢烏絲輕拂著……

許英石忽然覺得,什麼眉目如畫、什麼天仙下凡,根本是汙了屈戎玉!他挖空心思想再找個詞來形容屈戎玉,才發覺自己讀書太少。

若有,恐也僅『風華絕代』勉能當得。

「少幫主誌不在仕,也是一種可惜。」屈戎玉微笑著:「道家的學問,也是治世良方。」

許英石聞聲一抖,發覺自己看傻了眼,又聽屈戎玉卻反過來勸他致仕,一時答不上腔。

他的確勉強能算是讀書人,但比起屈戎玉那還差了一截。

半晌後,許英石才應道:「家嚴猝逝,愚蒙幫中弟兄不棄、舉為幫主,身負幫中上下百人生計,難能相棄……」

「也是一樣道理。」屈戎玉輕歎一息:「吾祖有經世濟民之學,且以畢生學問、誌念托我,又豈能相負……」

許英石頷首稱是。沈默片刻後,道:「愚有幾問,可否請屈姑娘賜教?」

屈戎玉答應了,許英石即道:「當日林家堡一戰,有一組織半途脫走,見其去勢不急不緩、全師而退,能在我蘇杭叁幫與丐幫環伺之下如此敗得從容、走得自在,天下實無幾個組織能夠作到。細數之下,愚判斷該組織應是聚雲堂無疑。當時見其勢,似又與無憂先生不善。可否請屈姑娘告知:聚雲堂意欲何為?」

提到聚雲堂,屈戎玉不禁臉色微變,但眨了眨眼即又恢複如常,淡然應道:「製霸天下。」

『製霸天下』,這四個字,有時說來可以很驚心動魄、過程也必定要走那萬骨鋪成的路子。但出自屈戎玉口,卻那麼的理所當然。

不錯,是理所當然。以如今大唐朝之搖搖欲墜、聚雲堂之天下無敵,起兵攻取天下、改朝換代幾可稱勢所必然。

許英石聞言一愣,道:「但……起兵勢必造成烽火連天不休,似乎與令祖誌向相違……」

「也不盡然。爺爺要顧看的是天下萬民,卻不包括朝廷。我原本也反對聚雲堂的作法,但仔細考慮之後,如今的唐朝廷不過在拖命,百姓受苦是持續的、長久的。長痛不如短痛,起兵迅速平定天下,也不失是個辦法。」

許英石皺起眉頭,道:「但聚雲堂既與無憂先生不善,必也成了君棄劍的敵人。屈姑娘,你……真能與君棄劍敵對?」

屈戎玉澀澀一笑,道:「我……和他相處正好整整一年。起初他根本把我當成敵人,我們不唯在言語經常針鋒相對,意見、行事亦時有相左,不論我如何努力,他總不願盡心信我,到爺爺辭世才有了改變。他在君山接納我成為『同伴』,開始形影不離的共同行動。可是他永遠隻當我是『同伴』,若說我在他眼中比起李九兒、阮修竹有何不同,也就隻有能夠幫他出謀劃策而已。他眼中隻看到公事、大事,從不把我當成個女兒家,他對待我的方式,與對待王道、石緋直是如出一轍。嗬嗬 ̄有時候,我有點嫉妒小涵,他隻有對小涵與其他同伴不同、他隻有對小涵肯付出比其他同伴更多一點的關心,我從來也要不到……」